方安語氣一頓,目光中浮現一絲無奈,繼而低聲道︰
“不過,這件法寶,據我家老祖所言,若想真正發揮其威能,至少需銘刻四道禁制才可。而這四道禁制,並非隨意而為,而是那套法門中自帶的‘專屬禁制’,一一對應,缺一不可。”
張煬聞言,終于抬眼,目光微凝,語氣淡然卻不失鋒芒︰
“方道友也應知曉,別說這等‘專屬禁制’,就算是尋常禁制,能掌握五道以上的煉器師,在整個玉州也是寥若晨星。你家老祖此番條件,可未免太過理想了些。”
方安聞言,苦笑一聲,抬手拂袖將盞中靈茶一飲而盡,語氣中多了幾分坦然︰
“道友所言極是,此事方某心中自然清楚。今日冒昧上門,也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的念頭。實不相瞞,我家老祖已放出話來,若族中子弟能引薦出能煉成此寶之人,便可在資源分配上優先傾斜,甚至日後還可助力其結嬰。”
說到這里,他神色微垂,頗有幾分尷尬地低聲道︰
“方某此行,說是為家族,實則也不過是想為自己爭一線機會罷了。”
張煬聞言,眼中光芒微閃,心下已然了然。
原來如此——這所謂“拜訪”,實則不過是方安的一場投機。他借老祖之命為幌子,實則是想借機立功,為自己謀一份前途。
他指尖輕叩茶幾,神情平靜,語氣卻已帶上分明的拒意︰
“既是如此,杜某便不妨直言相告。那種附帶專屬禁制的法寶,煉制難度雖然與其他法寶無二樣,但難就難在那專屬禁制之上。杜某雖略通幾道禁制,但不一定恰巧就掌握煉制此寶的四道禁制,所以此事,還請恕難從命。”
話語溫和,卻斷然無余地封死了可能。
方安神色微怔,隨即收斂情緒,站起身來拱手一禮︰
“道友之意,方某明白。今日叨擾,多有冒昧,便不再多留。”
張煬微微頷首,未作挽留,只目送他離去。
直到方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院門之外,張煬這才緩緩收回目光,神色依舊寧靜,眸底卻隱隱浮現一抹冷意。
“若只是方安之私,還可一笑置之。可若真是那方家老祖在背後推動……只怕今日不過是試探之舉。”
他目光微沉,袖袍輕拂,轉身步入樓閣。
又過了數日,晨光熹微,山嵐氤氳。
張煬剛沏好一壺靈茶,石頭便匆匆而來,低聲稟報道︰“師尊,韓猛韓前輩又來了。”
張煬微一點頭,示意將人引入。片刻後,韓猛踏入庭中,神色沉穩中隱隱帶著幾分焦躁。
涼亭之下,兩人相對而坐,茶香裊裊,寒暄片刻,韓猛終于按捺不住,嘆了口氣道︰“今日前來,是奉方家老祖之命,特來問問杜道友——能否煉制珍品法寶?”
說罷,他取出一枚玉簡,雙手遞出︰“此中列有方家寶庫中十余種珍稀靈材,皆為方家重寶。韓某來時方家老祖言道,只要杜道友願應此事,等煉制法寶成功後,這些靈材皆可任選兩種。”
張煬聞言微眯雙眼,接過玉簡,神識一掃,眼底頓時閃過一抹異色。
“竟有四塊碧水金石?”
他暗自驚喜,先前韓猛曾贈他一塊,如今再加四塊,足足有五塊,此靈材算是分量足夠了。等日後籌備其他靈材便可重新煉制萬象劍了。想到此處,張煬心念一動,抬首道︰
“韓道友,不知煉制那件法寶,所需四道禁制為何?”
韓猛聞言一怔,旋即臉色微變,急忙勸道︰“杜道友,你莫非真的動了心?那件法寶來歷詭異,其煉制手段近乎邪道,此事萬不可輕涉啊!”
張煬輕笑搖頭︰“方家老祖給的這塊玉簡所列目錄之中,恰有一種靈材是杜某急需,此事……恐怕避無可避。”
韓猛聞言連連嘆息,目中滿是憂慮︰“唉……也罷。方家老祖所言,煉制此寶須銘刻四道禁制,分別是——鎮魂、噬魂、封禁……以及化血。”
張煬眉頭一挑,神色微動。那前三道禁制他早已參悟,唯獨“化血禁制”未曾接觸。沉吟片刻,張煬放下茶盞,淡淡開口︰
“化血禁制,杜某確實不曾研習。至于其他三道,說來也巧,杜某略有涉獵。”
他語氣平靜,言辭間卻自帶一股從容與自信。
“韓道友可回稟方家老祖,若能將化血禁制的傳承送來,杜某自會參悟其意。一旦悟通,煉制之事,便可著手。”
韓猛聞言,臉上神情微變,身形也不由得微微前傾,壓低聲音急道︰
“杜道友,你……當真要應下此事?那‘化血禁制’你都未曾掌握,萬一其中另有隱患,豈非自投險境?況且你我都知,這等邪異之術,若不慎沾染,後患無窮!”
張煬卻是神色淡然,輕啜一口茶水,眸中掠過一抹幽光,語氣平靜如常︰
“杜某自然不會貿然下場。你放心,此事若無把握,杜某斷然不會輕易插手。”
他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看了韓猛一眼︰“再者,韓道友方才也看到了那份靈材目錄。碧水金石對我而言,意義非凡,若能得齊五塊,便可著手重鑄我一件本命法寶……有些事,終歸得自己搏一搏。”
韓猛聞言,不由長嘆一聲,滿臉憂色,目光中也透出一絲惋惜︰“杜道友既已決意,韓某便不多勸。只願你日後行事多加謹慎,莫叫那方家拖你下水。”
張煬輕輕頷首,目光落在亭外遠山之間,淡淡道︰“放心,杜某雖願入局,但絕不糊涂。”
涼亭中微風拂過,茶香氤氳。待喝完靈茶後韓猛起身拱手告辭,張煬亦不多留,只送他至院門前。
目送其離去後,張煬返回樓閣。
當日夜里,月色如洗,星輝灑落庭中,涼風拂過,靈霧輕繞。
張煬正于閣樓內翻閱典籍,忽感一縷熟悉的氣息靠近,不多時,石頭輕聲在外稟道︰“師尊,韓前輩又來了。”
張煬眉頭微挑,略一沉吟,便起身步出閣樓,吩咐道︰“帶他至涼亭。”
不多時,韓猛快步而來,神色鄭重,行禮後便從懷中取出一枚深紅玉簡,雙手遞出︰“杜道友,方家老祖已將‘化血禁制’的傳承賜下,此物便是。”
張煬接過玉簡,神識探入其中,片刻後,眉頭微微一皺,又漸漸舒展。他未言語,反倒拂袖取出茶具,為韓猛斟上一盞熱茶,笑道︰“韓道友辛苦,不妨坐下細談。”
涼亭之下,夜風微涼,茶香浮動。
二人對坐,張煬邊抿茶邊緩緩開口︰“此禁制果如你所言,的確帶有血咒烙印之意,暗含獻祭、生轉死、逆煉精血三式,手段倒也歹毒非常。”
韓猛苦笑一聲,嘆道︰“方家老祖不知為何竟執意煉制此物,韓某雖是供奉,但也不過一外姓旁人,許多事並不知曉,只覺此事……終究有些不對。”
張煬不置可否,放下茶盞,抬眼望向夜空︰“這世間本就無所謂正邪,端看執之人心。杜某答應出手,是為靈材所迫,但也不會任人擺布。”
韓猛聞言,心頭微松,起身抱拳,低聲道︰“只願杜道友……自保周全。”
張煬點頭︰“我自有分寸。”
二人又寒暄幾句,韓猛終究意興闌珊,起身告辭。
張煬目送其離去,立于亭中良久未動,直到夜色更深,才緩緩轉身,回到閣樓之中,旋即盤膝而坐,將那枚玉簡再度握于掌中。
“化血禁制……倒也有些意思。”他輕聲低語,眼眸幽深,似已有所思量。
自那夜後,張煬便閉門謝客,潛心于閣中潛修。
這一月余,他白日多以神識觀照玉簡,心神沉浸于化血禁制的繁奧玄理之中,夜間則常帶著石頭于庭中論道指點,或修身練氣,或講解體修之法,日子倒也過得寧靜自在,頗為愜意。
至月末時分,閣樓之內,靈氣流轉間,張煬緩緩睜眼,眼中精芒一閃而逝。
他吐出一口濁氣,眼中閃過滿意之色,旋即取出傳訊符,喚來石頭,道︰“去,通知韓道友,就說為師已然參透化血禁制。”
不多時,韓猛匆匆而來,仍是那身舊袍,神情卻多了幾分急切。
剛一落座,便忍不住驚嘆出聲︰“杜道友……你真將那禁制參透了?”
張煬笑而不語,抬手一翻,取出一塊形制古樸、通體青白的玉符,那玉符之上符紋流轉,如水波蕩漾,玄意暗藏。
韓猛望著玉符,目中疑色更濃,忍不住問道︰“此物……看起來好像是身份玉牌吧?”
張煬哈哈一笑,略帶幾分感慨︰“這是千鏡樓的信物玉符,當日我在安靈城仙釀樓之中,曾偶遇一位銅鏡老者。那位前輩看我修為根基不俗,便贈我此符與一顆悟道丹。”
他指了指玉符,繼續道︰“正是那顆悟道丹加持心神,方能在月余之內,徹悟‘化血禁制’。”
“千鏡樓!”韓猛一愣,隨即眼楮猛地瞪大,“莫非……就是那位曾在安靈城駐足半年,卻始終不見其真正出手的神秘老者?”
張煬輕輕點頭,微笑不語。
韓猛反應過來後,頓時放聲大笑︰“哈哈哈!原來在仙釀樓,被那位前輩看中的便是杜道友啊!我還記得,當時那樓中許多修士議論紛紛,只知千鏡樓之人神秘莫測,哪想機緣竟落在杜道友身上。”
他收斂笑意,眼神中多了一抹欽佩與感慨,“此番有此助力,方家再如何難纏,道友也能全身而退。”
張煬輕抿一口靈茶,淡然一笑︰“只願此行順利,別節外生枝便好。”
韓猛點頭,神色凝重,“我會盡快回稟方家老祖。不過……杜道友,還請多留個心眼。那位老祖行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若真將那邪寶煉成,恐怕事後……仍未必會善罷甘休。”
張煬聞言,眼中一抹精光一閃而逝,唇角微揚︰“我自有打算。”
月色清涼,涼亭之中,二人又閑談幾句,直至夜色更深,韓猛這才起身告辭。
目送其離去後,張煬轉身立于亭中,望著天際星光,心中卻漸漸泛起一絲清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