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肅看了一眼木盒中的藥丸,眼底未現過多猶豫,隨即取了當中一粒,徑直服下。
看程肅服下後,蕭以禍疾步走到了賀宇的面前,賀宇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在蕭以禍走到賀宇身邊時,賀宇嘴中溢出了鮮血,連身子都再難以保持坐穩。
見此。
崔岩連忙摘去了身上的捆綁的藤條,露出了包裹在藤條下的盔甲,連被藤條上的刺劃傷也顧不得,用自己身子撐住了賀宇。
林樂知也想過去,但雙腿就跟注了鉛一樣,一步都邁不動。
“賀哥!”
蕭以禍遞上藥道“我也不知此藥是否對癥,先把藥給他服下再說,希望能有成效。”
清川本欲說些什麼,但想了想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在崔岩的幫助下,蕭以禍將藥丸放到了賀宇的嘴里,看著賀宇咽了下去神情才放松、平緩下來。
接下來便只有等。
期待此藥能起到一絲效果。
蕭以禍轉過身看向林樂知,發現林樂知依舊站在原地,因為蕭以禍此刻正蹲著,所以即便林樂知低垂著頭,也能看清林樂知臉上交織的復雜神情。
有害怕、有逃避,有自責,還有懊悔。
看著這樣的林樂知,他眼中帶有理解與心疼,還有一抹異樣的情緒。他緩緩站起身,走到林樂知身前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蕭以禍看向林樂知的左肩,因為左邊的衣袖都拆掉了,所以能清楚的看清被鮮血浸染的白布,以及沿著林樂知左肩和胳膊流下來的血水。
蕭以禍的眸子驟然一沉,伸出手便要去抓林樂知的手。但在快要握上的瞬間,林樂知仿佛驟然驚醒,逃也似的躲開了蕭以禍伸來的手,並與蕭以禍拉開了一定距離。
因而。
蕭以禍也能訕訕地將伸出的手,又僵硬的收了回去,轉而說道“你左肩有傷,手放輕松。”
從剛才開始,林樂知就一直緊攥著雙拳,骨節處攥的泛白,指甲鉗進了肉里都渾然不覺。
但在听到蕭以禍的好心提醒後,卻是攥得更緊了,緊抿著雙唇,臉轉向一側,顯然是有意避開蕭以禍,只淡淡說了句“多謝”。
這句多謝。
不知道是謝蕭以禍提醒自己,還是謝蕭以禍拿出自己救命的藥來救他人。
又或者都有。
但除了這層意思外,神情和語氣上所表現出來的,更多的是對蕭以禍的疏離和回避。
所以,即便蕭以禍想說些什麼,也難以開口。
只能等待著,看藥能否起到效用。
崔岩幫賀宇往下順藥時,清川發現了崔岩的左肩活動有異,動的時候其左臂止不住的顫抖,臉上也浮現出隱痛的神色。
旁人或許發現不了,可卻瞞不過他。
清川徑直走過去,僅是在崔岩的肩膀處搭了一下,崔岩便痛的抽動了一下胳膊,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肩膀受傷了怎麼不說?”
崔岩的眼楮都緊盯在賀宇身上,他對清川懷有感激道“謝謝,不是什麼大傷,只要賀哥能醒過來就好。”
一個兩個的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清川有些氣了。
所以他沒管崔岩是怎麼說的,直接蹲下來,抓過崔岩的手進行號脈,剛搭上不久,清川的眸子就沉了下來。
“你受了內傷,必須馬上診治。”
有傷不說便罷了,剛才還跑到外面去收集柴火。
清川他們幾人來得晚,並不知道在這土廟里發生了什麼惡戰,若不是他發現了崔岩行動有異,怕不到天亮,就要再多一條人命。
看崔岩沉默不語,清川也只能放出狠話。
“你如果還想清醒看著他醒過來的話,就听我的。”
听及,崔岩的眸子驟然緊縮,繼而有些不確定,也有些執拗道“可是……我不覺得自己哪里不舒服。”
“具體如何,還需得結合你的傷勢來看,外傷導致的氣血逆亂,若是波及髒器,幾個時辰內便會身亡。”
听到後崔岩還沒有太大反應,齊溪便坐不住了,他走上前來替換崔岩道“崔將士,你就听清川大夫的吧,賀大哥這邊我來看著,賀大哥一醒我就告訴你。”
在齊溪的勸說下,加上崔岩也想看著賀宇清醒過來,所以便听了清川的話,到一旁讓清川好好給他看傷。
除去盔甲和衣衫,崔岩的左肩已經滿是淤紫,哪怕只是輕輕踫一下崔岩的肩膀都疼痛難忍。
但必須要通過踫觸,才能確定崔岩的傷勢情況。
在檢查過後,清川凝重的神情才可見稍許緩和。
給崔岩服用過一顆化瘀消腫的藥丸,涂抹了些外用之藥,又用干淨的布子簡單包扎固定後,看向崔岩道“所幸只是肩骨和鎖骨有斷裂損傷,並未傷及體內髒器,我剛給你的骨頭復過位了,我去外面尋些木頭進來,以做支撐和固定,切勿亂動。”
“可是外面……”
崔岩的臉上帶有擔憂,此刻外面已經是漫天的大霧。
看出了崔岩的擔憂,洛止風開口道“沒事,外面不遠便有林子,我陪清川大夫一起去,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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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功夫在身的洛止風決定陪同,崔岩才放下心來。
尋來木材用脫下來的衣料撕成碎布條,捆綁在一起,做成用以支撐和固定的夾板,系在崔岩的身上。
等確定不會傷及性命後,清川的神情才完全緩和下來。
“雖然沒法完全和好如初,但等傷勢好了也不會影響正常行動。”
崔岩感激道“多謝清川大夫。”
清川搖了搖頭,叮囑道“沒事,在傷勢完全好轉之前,一定要好生靜養,切記不要做大幅度的動作,以免傷勢加重。”
“我知道了,多謝清川大夫。”
明明已然到了深夜,卻也依然沒有人入睡,也沒人再說話。
大家都面容緊張的看著賀宇,只有清川眼中帶有一抹無奈之色。
雖然不見賀宇醒來,但這藥確實有奇效。
在吃過藥後,賀宇也沒有先前那麼難受了,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後,賀宇終于有了反應,緩緩睜開了眼楮。
“賀大哥醒了!”
齊溪一臉欣喜,大聲說道。
听及,崔岩的眼中也生出了希望之色,林樂知在听到的瞬間亦如是,同時也緊繃起了神經,在做好了心理準備後,才僵硬著身子看向賀宇。
然而還來不及大家高興,賀宇便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身子抽好粗不已,儼然已經到了垂死之態。
“賀大哥!”
齊溪和崔岩驚慌不已,同聲喊道。
齊溪看著不斷涌出的鮮血,完全慌了神,眼中溢滿淚水,驚慌失措道“怎麼會這樣?賀大哥!”
崔岩喚著,希望能讓賀宇保持清醒,給予回應。
這時。
清川開口,宛如嘆息般,眼中含有無奈,據實已告道“他中毒時日太久,恐藥石無醫。”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所有人都僵持在了原地。
雖令人痛惋,卻也是事實。
骨荷花做成的藥丸,最多只能為其續命片刻,卻不足以保命。
這句話在林樂知的耳朵炸開時,林樂知的心也宛若炸開了一樣,好似全身的血液都隨之流空,一股寒意迅速攀升而起。
崔岩不敢相信的搖頭道“不…不會的,賀哥一定會沒事的。”
看崔岩慌亂的模樣,但賀宇本人卻沒有太難過,此刻他已經不再吐血,他看向崔岩,眼中含笑帶著清明,無比平靜的接受了自己要死的事實。
他安慰道“小岩,沒事的,看到你還活著,我很開心。你小子,真的很厲害,居然把我們都給騙了。”
之前因為軟筋散的原因,賀宇說不出話來,此刻,他終于將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姜詭探……”
明明不是叫的自己名字,但在听到這三個字後,林樂知的身形還是驀地一震。
再賀宇又喚了一次後,林樂知才終于挪動已經僵硬的步伐,走到了賀宇的面前蹲下。
林樂知努力維持平靜,但聲音卻依舊是顫抖的。
“賀大哥想說什麼?”
賀宇似是想了一會,然後開口道“…他鄉之客,萍水相逢。離合有道,聚散隨緣……”
听之,林樂知的眸子驟然一顫,眼中溢滿了淚水,他已經知道賀宇想說什麼了。
“姜詭探你…你在船上和洞中說這句話的時候,便已經想到會發生什麼了吧,在提醒我吧,可當時,我卻只當你我是書友,姜詭探可莫要嫌我笨。”
林樂知連忙搖了搖頭,淚水從眼中奪眶而出。
那個故事其實並不故作高深,案情也沒有太過復雜曲折,講的就是故事中的冤死之人,明知走的是必死之路,卻依舊無悔,從容赴死的決心。
即便重選一次,他們也還是會那麼做。
不為別的。
只為不讓更多無辜之人被牽連。
而幫冤死之人還原事情真相的,也不過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他鄉之客。
萍水相逢,亦傾蓋如故。
天地蒼茫,故人難覓,只能空念一句。
‘他鄉之客,萍水相逢。離合有道,聚散隨緣。’
“上島前……我也覺得自己不孝,不甘心于此,可就像那書中寫的另一句話,慷慨赴死易,從容就死難。既…既然本就要死,所以我…我想……我來這一遭,能換得十一年前的冤案真相大白,也不算枉活這一遭,值了。爹娘一定不會怪我,會以我為傲,其他兄弟,定然也是這麼想的。”
說著,賀宇笑了笑,眼中也帶有惋惜道“只是可惜……可惜…沒能看到話本子里的第四個故事。”
賀宇以打趣的口吻說道,可卻沒有人能笑得出來。
淚水迷蒙了林樂知的雙眼,他看不清賀宇的神情,聲音哽咽道“賀大哥,你想知道,我現在就講給你听。”
然而賀宇卻搖了搖頭,他看出了林樂知眼中的自責,安慰道“姜詭探,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莫要自責和難過,要不是你,當年的冤案便無法昭雪。此生能與姜詭探結識,是我之幸。”
“我亦如是。”
听到林樂知肯定的回應,賀宇開心的笑了笑,笑容燦爛。
一如在江河客棧時,剛拿到話本子時,那麼開心。
“賀大哥……”
听到崔岩哽咽的聲音,賀宇朝崔岩伸出了手,但明明是如此近的距離,卻好像咋麼都夠不到一般。
崔岩當即握住了賀宇的手,哽咽喚著“賀大哥。”
感受到賀宇手的冰涼,崔岩的內心也如遭冰寒,他聲音顫抖道“賀大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跟將軍一起回去。”
其實賀宇是想為崔岩拭去淚水的,但這樣好像也不錯,賀宇努力的回握住崔岩的手,擠出了一個讓崔岩安心的笑容,盡管有些吃力,但還是保持笑容,強撐著最後一口氣道“小岩,人終有一死,這沒什麼的,你…你賀大哥,只是兌現承諾,去…給兄弟們講…講話本子去了……”
賀宇拼盡氣力,從嗓子中擠出了最後一個音節,隨即帶著那抹未消、帶有期盼的笑容,手掌緩緩滑落,永遠的闔上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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