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前進和小吳剛邁出山雨茶歇那道吱呀作響的木門檻,山風裹著新沏的茶香正往鼻尖鑽,還沒來得及深吸一口,就見兩道身影“呼”地從斜刺里沖出來,帶起的風卷得路邊野菊簌簌落了幾片瓣兒。前頭的是鋼蛋,黧黑的臉龐像被秋陽烤透的老栗,透著股憨直的熱乎勁兒;後頭的小虎子眯著眼笑,嘴角撇著點促狹的戲謔,兩人一左一右往路中間一站,把道攔得嚴嚴實實,活像兩尊門神。
“前進哥,吳書記!”小虎子先開了腔,嗓門亮得能穿透林子里的蟬鳴,活像剛在磨刀石上蹭過的鐮刀,“咱不盼著一碗水端平,可這雨露總得勻著點灑吧?”
許前進被這沒頭沒腦的話逗得眉梢一揚,抬手拍了拍褲腿上沾著的細碎茶漬——那是剛才東子遞茶時不小心濺上的,淺黃的印子倒像朵別致的小花。“這是咋了?”他笑盈盈地瞅著兩人,“剛在東子那兒喝了熱茶,轉頭就來給我出難題了?”
“難題可不敢當。”鋼蛋往前湊了半步,手里攥著頂草編帽,帽檐上還掛著幾片枯葉,像是剛從田埂上薅下來的,“東子的茶歇是熱鬧,可咱那果園、魚塘也不能老晾著不是?您二位喝了他的茶,總得挪步去咱那兩處瞅瞅新鮮,給咱也添點人氣吧?”
小吳在一旁看得直樂,故意拖著長腔,尾音在風里打了個旋“哦——合著你們這是‘攔路請駕’呢?照這麼說,我跟前進哥今兒個要是不去,你們還打算在這兒扎營不成?”
“嘿,吳書記這話算是說到咱心坎里了!”小虎子眼楮一亮,活像點著了的炮仗,伸手往身後一指,那片被果樹遮得嚴實的山坳,“咱就是這意思!要不我開著皮卡在前頭領路,您二位穩穩當當地跟著,保準耽誤不了一頓飯的功夫!”
許前進被這倆活寶逗得朗聲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擠成了朵花,連鬢角的白頭發都跟著顫“行吧行吧,看你們這架勢,今兒個不去是過不了關了。不過話說在前頭,這一路轉下來,中午飯可得你們倆掏腰包。”
“這還用說?”小虎子“啪”地一拍胸脯,震得衣襟都飄起來,底氣足得能掀翻旁邊的石碾子,“早就給您二位備妥了!去秀秀那基地,她今兒個天不亮就殺了家養的土雞,擱砂鍋里炖著山里的松蘑,那香味兒啊,能飄出二里地去,保準比城里大飯店的山珍海味還對胃口!”
“哦?那我可得好好嘗嘗。”許前進拉開車門,沖小吳揚了揚下巴,“走,看看這倆小子又折騰出啥新鮮名堂。”
鋼蛋和小虎子樂得嘴都合不攏,顛顛兒地跳上旁邊那輛半舊的皮卡。引擎“突突突”地咳嗽了兩聲,冒出股淡淡的黑煙,皮卡車像頭勤懇的老黃牛,慢悠悠地在前頭 路,許前進的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山路比來時更陡了些,車輪碾過碎石子路面,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是誰在耳邊撒著把細沙。兩旁的樹林愈發茂密,老槐樹的葉子黃了大半,風一吹就“嘩嘩”往下落,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篩下來,在車身上織出晃動的光斑,活像撒了把碎金子。
沒多大會兒,車子拐過一道山彎,眼前“唰”地亮了——北山的坡地像被誰鋪了塊花毯子,成片的果樹往遠處鋪展,紅的隻果、黃的梨擠在枝頭,沉甸甸地墜得枝條彎下腰,活像掛了滿樹的燈籠。最惹眼的是路邊拉著的幾條大橫幅,紅底白字在秋陽下閃著光,“迎重陽佳節,帶老人采摘享六折!”“隻果梨新鮮上市,六折優惠送長輩!”字跡雖說算不上周正,筆鋒里卻透著股子撲面而來的熱乎氣,像是誰蘸著山泉水寫的。
小吳趴在車窗上,眼楮亮得像揣了兩顆星星“好啊好啊!真沒想到東子這活動還帶起了連鎖反應,我跟前進哥這一路看下來,真是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那是自然!”小虎子從皮卡車窗探出頭來,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像團亂草,嗓門卻比剛才更亮,“東子能搞出動靜,咱就不能學著干?他用茶歇聚人氣,咱就用果園勾著人的胃口!這叫在學習里找門道,在門道里琢磨新道道!”
鋼蛋把車停在果園入口的空地上,“吱呀”一聲拉上手剎,跳下來沖許前進招手,胳膊上的青筋都鼓起來“前進哥,上去瞅瞅?看看咱這采摘的隊伍,熱鬧得能掀翻山頭!”
“還用你說?”許前進剛下車,目光就被停車場勾住了——七八輛小轎車擠在空地上,車身上落著幾片黃葉子,還有幾輛電動三輪車停在邊上,車斗里鋪著花布,坐著白發蒼蒼的老人,正被兒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往果園走,手里還攥著折疊凳。他忍不住打趣,“就這停車場的車,用得著我上去看?你當我老眼昏花啊?”
“那哪能呢!”小虎子湊過來,嘿嘿笑著,露出兩排白牙,“咱村誰不知道前進哥眼里揉不得沙子?這不是想讓您親眼瞧瞧,咱也能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嘛。”
許前進沒再接話,腳步已經朝著果園里去了。剛走進那道扎著紅綢的木柵欄,就听見一陣歡笑聲漫過來,像淌著條清亮的河。十幾個游客拎著竹籃在果樹下穿梭,有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妻,小家伙舉著個紅隻果,在樹底下蹦蹦跳跳;有互相攙扶的老人,老太太指著枝頭最大的梨,老爺子踮著腳給她摘;還有幾個姑娘舉著手機,對著滿枝的果子拍個不停,嘴里念叨著“這顏值也太高了”。一個戴藍頭巾的大嫂正踮著腳摘隻果,竹籃里已經裝了小半籃,紅通通的果子壓得籃沿往下沉,像是托著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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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果甜不甜啊?”許前進湊過去問,聲音里帶著點好奇。
大嫂回頭一看,樂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了朵菊花“是前進書記啊!您嘗嘗!這可是鋼蛋家的‘冰糖心’,咬一口能流出蜜來!”說著就從籃里挑了個最大最紅的,往許前進手里塞。
許前進接過來,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一大口,果汁“滋”地順著嘴角往下淌,又甜又脆,帶著股子陽光曬透的暖香味。他咂咂嘴,連說“不錯不錯,比去年的口感更綿密,甜度也正好。”
“那是,今年下了血本的!”鋼蛋在一旁得意起來,黝黑的臉上泛著光,“春天疏花疏果,每根枝條就留三兩個果;夏天追的都是有機肥,羊糞牛糞往樹根里埋;秋天又天天盯著防蟲害,就盼著能結出頂好的果子。”
“走,小吳,咱也采點。”許前進拎起一個空竹籃,竹籃的把手被磨得 亮,一看就用了不少年頭。他興致勃勃地往果樹深處走,小吳趕緊跟上,兩人學著游客的樣子,專挑那些紅得透亮、黃得冒油的果子摘,指尖沾了層薄薄的果霜,黏糊糊的。不一會兒就裝滿了小半籃,紅的黃的擠在一塊兒,活像打翻了的調色盤。鋼蛋和小虎子跟在後頭,看著兩人忙活,臉上的笑就沒斷過,眼角的褶子里都盛著蜜。
從果園出來,幾個人往魚塘去。還沒走到塘邊,就听見“嘩啦”一聲水響,緊接著是陣歡呼,驚得樹梢上的麻雀“撲稜稜”飛起來。許前進加快腳步,繞過一片蘆葦叢,眼前的景象讓他眼楮一亮——魚塘邊的老柳樹下、新搭的木棚旁,整整齊齊擺著十幾根釣竿,釣魚的人或坐或站,眼楮都直勾勾地盯著水面上的浮漂,像被釘在了那兒。時不時有人猛地提起釣竿,銀閃閃的魚兒在半空掙扎,尾巴拍打著空氣,引得周圍人一陣喝彩,驚得水面上的鴨群“嘎嘎”地往遠處游。
塘邊的竹竿上也掛著個紅牌子,上面用黑筆寫著“重陽特惠,垂釣八折!”字跡被風吹得有些模糊,邊角卷了起來,卻依舊醒目,像個熱情的招呼。
“ ,這人氣可不比東子那兒差啊。”小吳感慨道,眼楮盯著那片熱鬧的水面,“這八折優惠,听著就叫人動心。”
許前進走到一個正收線的小伙子旁邊,看著他把一條斤把重的鯽魚放進魚護,那魚尾巴還在“啪啪”地拍打著網兜。他笑著問“小虎子,這八折優惠下來,你們還能有賺頭嗎?”
小伙子摘了片柳葉擦了擦手,葉汁在指縫間留下點綠意,他憨厚地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有是有,就是薄了點,大概能剩個一成利吧。”他撓了撓頭,指縫里還沾著點塘泥,語氣里帶著點實在,“現在生意不好做,能有這點利就不錯了,至少能把攤子支起來,還能給村里幾個人找個活計,挺好的。”
小吳在一旁點頭,目光掃過那些忙碌的身影“是啊,前進哥,現在做啥都得精打細算,能把日子盤活,讓大家有活干、有錢賺,就不容易了。”他轉頭問鋼蛋,“這幾天效果咋樣?”
“不錯不錯!”鋼蛋豎著大拇指,嗓門又亮了起來,震得旁邊的蘆葦都晃,“自打掛出這牌子,每天來釣魚的比往常多了一半,有不少是帶著老人來的,釣上魚來直接就在旁邊的農家樂收拾了,連帶著村里的館子、小賣部都多了生意,美麗姐昨天還跟我念叨,說醬油都快賣光了。”
許前進看著魚塘邊熱鬧的景象,心里頭那股子暖意又涌了上來,像揣了個小火爐。從山雨茶歇到果園,再到這魚塘,葫蘆灣的年輕人像是憋著股勁,你追我趕地往前奔,把原本沉寂的山村攪得活泛起來,像一潭剛解凍的春水。他拍了拍鋼蛋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裳傳過去“行,你們這步棋走得穩,走得實。”
鋼蛋被夸得臉都紅了,搓著手嘿嘿笑,指關節因為常年干活,磨得又粗又硬“前進哥,魚塘看完了,咱再去種植基地瞅瞅?那邊種的獼猴桃和葡萄,今年也是大豐收,剛弄了個新包裝,印著咱東山的景兒,正想請您給把把關呢。”
“哦?還去種植基地?”許前進眼里閃過一絲驚喜,像發現了新泉眼,“走,去看看。”
小虎子在一旁樂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抹了把臉“前進哥,您放心,今兒個保準讓您看個夠!咱葫蘆灣的好東西,可不止這幾樣呢,後頭還有更熱鬧的等著您!”
幾個人說著,往魚塘另一頭的小路走去。路兩旁的野菊開得正艷,黃的、紫的、白的,擠在石縫里、草叢間,風一吹就搖搖晃晃,香氣混著泥土的腥氣撲面而來,清清爽爽的。遠處的山坡上,隱約能看見成片的塑料大棚,在陽光下泛著白光,像一個個蓄滿了希望的寶盒,里頭藏著的,是葫蘆灣沉甸甸的好日子。許前進走在最前頭,腳步輕快得像踩在棉花上,心里頭清楚,今天這趟“被攔路”的行程,怕是要比預想的更熱鬧,也更讓人打心眼兒里歡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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