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虎！”
“虎子呢？你家來親戚了！”
“虎子，你家京城親戚回來啦！”
林小虎從十二號大棚跑出來，向著卡車的方向屁顛顛地跑去，邊跑邊問︰“衛東哥，是不是我姐回來啦？”
車上下來一個小小的身影，用稚嫩的聲音喊道︰“舅舅！”
“茵茵！”林小虎語氣中帶著驚喜，跑到近前將外甥女抱起來，又對著林巧梅和周永強說道︰“姐、姐夫，你們都回來了！爸媽知道了一定特別開心！”
林巧梅問道︰“小虎，听說你現在跟著李老板種蔬菜大棚？”
林小虎答道︰“是啊，姐。電扇廠現在是淡季，根本不賺錢。跟著李哥干活，比電扇廠的工資高多了！”
“你們等等，我跟李叔說一聲就帶你們回家。”林小虎將茵茵放下來，摸摸她的頭，“茵茵乖，等會兒舅舅，一會兒領你去代銷店吃好吃的。”
林小虎麻溜兒跑進三號大棚，跟老李請假提前下班，帶著周永強一家三口返回代銷店。
見到一家三口提著大包小包，林小虎抱起茵茵，問道︰“姐，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林巧梅說道︰“你姐夫讓買的，他年前去了一趟南方，賺了點小錢，專門給爸媽買的禮物。”
周永強接著說︰“小虎，也給你帶了禮物，保準你喜歡。”
林小虎好奇道︰“姐夫，給我拿了啥禮物？”
周永強說道︰“我從羊城帶回來的最新款港版電子手表，特別漂亮，京城那些國營商場都沒有，想買都買不著。”
“謝謝姐夫。”林小虎嘴上謝了一句，心里有些不以為然，盡吹牛逼！
他倒不是不領情，只是不喜歡周永強說話的方式。
四人返回代銷店，張玉珍夫妻見到周永強一家三口，又是一番歡喜和熱鬧。
茵茵被外公外婆、舅舅輪番抱著，雙腳就沒有下地。
傍晚，代銷店提前關門。一家人熱熱鬧鬧、有說有笑地往家走。
回去的路上正好要經過快嘴兒家。見快嘴媳婦兒正坐在門口向遠處眺望，見到張玉珍一家人不僅沒有打招呼，反而直接返回家中關上了門。
林小虎有些擔心，小聲問道︰“娘，她這是又咋的了？可別再整什麼ど蛾子了。”
張玉珍小聲說道︰“跟咱家沒關系。她家男人快嘴兒過年沒回來，她心里要是痛快才有鬼了。估計是怕別人問起快嘴兒的事兒，連著兩三天都沒去代銷店了。”
“乖乖！快嘴兒為啥過年都不回來？這人不會出啥事兒了吧？”林小虎的心情有些復雜。
一方面，他是樂意見到快嘴媳婦兒吃癟的；另一方面，他想到了虎妞，心里又覺得堵得慌。
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招惹了這個煞星！
青禾……
林巧梅並不清楚弟弟和虎妞之間的糾葛，甚至不知道有虎妞這個人，只是單純的好奇，問道︰“娘，快嘴叔今年為啥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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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定遠說道︰“這不能生是件大事，兩個人沒有孩子，就沒有奔頭。快嘴兒也沒少為了這事發愁，上次喝醉酒還跟我們訴苦來著……這事沒法說。”
張玉珍說道︰“這快嘴媳婦兒就壞在那張嘴上，沒準不能生就是因為嘴上不積德。這人呀，做什麼都別做壞事，會遭報應的。”
回到家中，張玉珍母女倆去廚房做飯，三個老爺們領著孩子在客廳里聊天。
林小虎泡了一壺茶水，給老爹倒了一杯，又給周永強倒了一杯，好奇道︰“姐夫，你什麼時候去的羊城？那邊什麼樣？好玩嗎？”
周永強笑了笑，不怕林小虎問，就怕他不問︰“嘿，那羊城真是個好地方，比咱這氣溫高，也不像京城這麼干燥。那邊的環境和氛圍也不一樣，到處都是做生意的，那公務員下班了還擺攤呢。
你就去街上看吧，像你這麼大的小年輕，人手一輛摩托車。”
“摩托車！”林小虎來了興趣，這在村子里可是稀罕東西，“姐夫，您說的是真的假的？”
周永強臉上帶著得意︰“這話說的，我還能騙你不成？不信去問你姐。她跟我搭伴去的。我們在羊城進了一批貨，加上路費、吃住，總共一千塊錢的本金。
回到京城，你猜我們賣了多少錢？”
林小虎想了想︰“有一千三嗎？”在他看來，百分之三十的利潤已經不低了。
周永強沒有立刻回答，笑了笑，端起茶缸喝了一口，又對著一旁的林定遠問︰“爸，您覺得呢？”
听女婿這口吻，似乎是低了，林定遠大膽地猜測道︰“一千五？”
周永強放下茶缸，伸出兩根手指︰“兩千！”
“這麼多！”林定遠有些吃驚，又隱隱覺得不安。
“姐夫，你們咋賣了那麼多錢？”林小虎張大嘴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羊城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旁邊就是大海，外國有什麼好的東西，都可以通過港島轉運到羊城，就相當于一個大型的綜合批發市場。那邊的東西肯定要比咱們內陸便宜得多。”
周永強從兜里掏出一塊電子手表︰“就拿這電子手表來說，在羊城的進價是5塊到10塊錢，在咱們這邊就能賣到15~40塊錢。你算算這中間有多大的利潤？想不掙錢都難！”
周永強說完，將手里電子手表遞給林小虎︰“虎子，送給你的！”
“謝謝姐夫。”林小虎接過手表，直接就戴在了左手腕上。
周永強喝了一口茶水，“喜歡嗎？”
“喜歡，這表真好！”
林小虎看著手腕上新式的電子手表，稀罕都不行，咧嘴笑道︰“姐夫，羊城那邊都有什麼好東西，你給我講講唄。”
“太多了，只要是國外的東西，吃的、玩的、用的都比咱這便宜，有好些東西你甚至都沒見過。”周永強笑著問道，“任天堂，你听說過嗎？”
“啥糖？”林小虎皺著眉問道。
“嘿，不是糖，就是一款游戲機。是小本子產的，特別受歡迎。你別說，那小本子的人雖然不咋地，這東西是真不賴。我準備過些日子再去一趟羊城，進一批任天堂游戲機回來賣。價格我都打听好了，這利潤比電子手表都高，絕對好賣！”
周永強信心滿滿的說道︰“這次去南方進貨，指定比上次賺的還多。”
林小虎和周永強兩人一問一答，聊得很投機。
林定遠對羊城的事也很感興趣，但只是靜靜的听著，很少搭話。
……
京城。
過年期間，少不了吃吃喝喝串親戚。
今兒個晚上，吳芳華讓王建軍去家里吃飯，知道李哲也在京城，順帶邀請他一起去。
傍晚，哥倆就提著東西去了建國門派出所家屬院。
李哲帶了兩條萬寶路香煙，兩瓶茅台酒。王建軍帶了一些吃的和青菜。
見到兩人又提著大包小包上門，魏所長板著臉說道︰“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不讓帶東西。每回都提這麼多。再這樣的話，我可不給你倆小子開門了！”
“魏叔，我們帶的都是一些吃的喝的。這大過年的去長輩家串門，哪有空著手的？”李哲笑著應了一聲，探頭往屋里瞧︰“做啥好吃的呢？我在門外就聞到香味了。”
“嘿，你小子鼻子還真靈。知道你倆小子要來，你姨下午就開始收拾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吃不完，你倆小子一會打包走。”
魏所長將兩人讓進屋，“外面冷，趕緊進來。”
王建軍接口道︰“姨夫，我倆今兒個在外面跑了一天，中午都沒正經吃飯。用不著打包帶走，一會兒準給您吃完！”
李哲見到桌子上果然擺放著半桌子的菜。吳芳華听到動靜也從廚房走了出來︰“建軍、小哲，你們倆坐會兒。剩下的菜馬上就好了。”
魏所長招呼道︰“別在沙發坐了，直接坐桌子上。咱爺們仨先喝點兒。”他從屋里拿出兩瓶茅台，對李哲笑著說︰“這茅台還是上次你拿來的，我一直沒喝，今兒個嘗嘗。”
李哲從對方手中接過茅台，擰開蓋子，先給對方倒上了一杯，最後又倒了兩杯。王建軍則是去了廚房，看看吳芳華是否需要幫忙。
李哲下意識地問︰“魏叔，魏敏沒在嗎？”
“別提了，”魏所長嘆了口氣，“這丫頭昨天就走了。說是又有什麼大新聞，要立刻出門采訪。這丫頭的事業心比我還強，知道的我是生了個女兒，不知道的還以為生了個兒子。”
說到這兒，魏所長端起酒杯，“來，別管他們了，咱倆先走一個。”
李哲端起酒盅，跟魏所長踫了踫杯，兩人一仰脖干了。
魏所長也放下酒杯招呼︰“動筷子。”他給李哲夾了一塊雞肉，“嘗嘗這個炒雞，是我做的。我這個人呢，喝酒必須吃肉，沒肉我喝不下去。”
雞肉上裹著濃濃的湯汁。李哲咬了一口，有些辣，但味道很不錯。“魏叔，你這是用鮮雞肉炒的吧？”
“哎，你小子可以呀，這都能吃出來？”
李哲笑著說︰“我這個人沒啥愛好，就是嘴饞愛吃。”
兩人聊天的功夫，其他的菜也做好了。總共是六個菜，一個湯。
李哲端起酒盅︰“姨，您辛苦了，我敬您一杯。”
吳芳華摘下圍裙放到一旁︰“我酒量不行，就喝半盅的。小哲你也少喝點。”
四人聊著聊著就說起了做飯的事兒。
李哲順勢說道︰“魏叔，姨，我在崇文門西大街開了一家川菜館，過幾天就開業了。兩位有時間就過去嘗嘗，給我提點意見。”
魏所長給妻子夾了一塊雞翅，笑道︰“ ！你小子這生意越做越大了。怎麼想起開餐館呢？”
李哲也沒有隱瞞，直接將損耗菜的事說了出來。
魏所長點點頭︰“不錯，你小子是個會做生意的料。”
“回頭給您兩位一張會員卡，里面有充好的錢。您兩位哪天不想做飯了，就去我那吃。”開餐廳做生意，難免會遇到鬧事的人，到時還要請魏所長幫忙照看。
開業時不請人家，等出了事再找人家幫忙，沒這樣的道理。
魏所長笑著問道︰“我們要是天天去，你小子不怕被吃破產？”
李哲不以為意︰“魏叔，您也太小瞧我了。要是連請兩位吃飯那點錢都賺不出來，那我還折騰個啥？您兩位什麼時候想去，就什麼時候去，敞開了吃，別跟我省錢。這都不叫事兒！”
吳芳華冷不丁地問道︰“小哲，上次听說你有對象了？做什麼的？”
“她是外國語學院大二的學生，還沒畢業呢。”
“大學生好啊，素質高，前途好，畢業後還能分配工作。”吳芳華應了一聲，望向一旁的王建軍，“建軍，你比小哲還大，也該說個對象了。”
王建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回村里，我姑還張羅著要給我介紹對象，只是我經常在京城待著，還沒見過面。”
吳芳華好奇道︰“哪兒的姑娘？干什麼的？”
“說是鄰村的，比我小一歲，在鎮里的一家罐頭廠工作。”
吳芳華放下筷子︰“建軍，你想找個啥樣的，跟姨說。有合適的姨給你介紹。”
王建軍撓撓頭，“嘿，我也沒啥要求。只要長得不丑，人好，對脾氣就成。”
“那行，回頭姨琢磨琢磨，給你介紹個京城的姑娘。”
王建軍瞪大了眼楮，擺擺手︰“不成不成！那京城姑娘多金貴，人家能看上我一個外地的農村人？”
吳芳華說道︰“你現在在京城干活，以後肯定也會留在京城。找個京城的姑娘更合適。小哲，你說對不對？”
在吳芳華看來，自家姐姐在港島的日子不好過，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外甥的婚事，姐姐肯定是顧不上的，自己也該幫忙操操心。再一個，魏敏這丫頭也沒有個親兄弟姐妹，又是個比較獨的性子，以後結不結婚還不一定。
有建軍這麼個表哥在，也能多一個依靠。
李哲點點頭︰“那肯定的。”
別看王建軍沒有啥正式的工作，但他在李哲身邊作用不小，李哲也離不開這樣一個信得過的人。
“不成不成，我一個外地的，人家京城姑娘根本看不上。”王建軍也來京城有一段時間了，跟京城人日常接觸過程中，也能感覺到京城人眼光有多高。
誰能看上自己一個無房、沒錢、又沒正式工作的外地人？
李哲也大概能猜出表哥的心思，說道︰“哥，我那餐廳不是要開業了嗎？沒有自己人我也不放心。干脆您去餐廳當個采購經理。”
吳芳華向李哲投去了贊賞的目光︰“采購經理好！有了這麼好的工作，還怕說不上對象？”
說到介紹對象，魏所長就想到了女兒，派出所那麼多好小伙她看不上，偏偏帶回來個二妮子，心塞。
李哲給魏所長添了一杯茶水，閑聊道︰“魏叔，我想辦個駕照？不知道您了不了解現在的政策？”
“這事歸車管所管，不過我多少也知道一些。”魏所長扶了扶水杯，說道，“以前管得比較嚴，只有跟運輸行業有關的相關單位才能辦駕照，外人想辦，也得掛靠。不過，前段時間跟車管所的所長喝酒，我們聊起了這事，現在個體戶也能辦了。
不過，得證明自己有穩定的工作。你不是開了一家蔬菜店嘛，去車管所的時候帶上營業執照，然後身份證、暫住證、房產證都帶上，應該問題不大。”
“行，我記住了，有空了我就去車管所問問。”李哲端起酒杯，又敬了他一杯酒。
沒車確實不方便，李哲又是個愛享受的，琢磨著有機會了搞輛車開，但在那之前得先把駕照弄到手。
吃完飯，幫著收拾好，哥倆就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王建軍就有些沉默。
到家後，也是坐在客廳沉默不語。
李哲捅開煤爐，放上壺水燒水，“哥，你咋的了？喝多了？”
“啊？你說啥？”王建軍回過神。
李哲調侃道︰“我說你想媳婦呢？”
“去，瞎說什麼。”王建軍輕嘆一聲，“我是在想小姨要給我介紹對象的事。”
李哲樂了︰“那不就是想媳婦了。”
“我是不想讓小姨為難，人家京城姑娘哪能瞧得上我……”
李哲出主意道︰“那就找個丑點的，沒準人家樂意。”
王建軍哼道︰“那我還不樂意呢。”
“哥，你也不要太小看自己個兒。你雖然現在條件一般，但以後日子會好起來。”李哲坐在茶幾對面，寬慰道，
“今年你投資蔬菜大棚後，收入肯定會暴漲，到時候也有在京城買房的能力了。
而且，你現在的收入比普通京城人高得多，餐廳的采購經理也算是個正經的穩定工作。你屬于潛力股，配個普通的京城姑娘綽綽有余。”
王建軍笑了︰“你小子就會給我灌迷魂湯，我有你說的那麼好嘛？”
李哲一本正經地說︰“我說的都是實話，就看哪個京城姑娘有眼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