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解開印記會迎來死亡，或許會錯過孩子的成長，可至少，他能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陪張倩走完最後一程，能讓這個給予他庇護的地心世界，繼續生機勃勃。
他回頭看了一眼張倩，在心里默默說了一句 “等我”，然後推開門，朝著能量河的方向走去。夜色中的能量河泛著微光，像是在等待著他做出最終的選擇。那份纏繞已久的恐懼，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清晰 —— 比起永恆的孤獨，他更害怕的是，自己會成為所有美好事物的終結者。
議事坪的鼾聲依舊，石屋的燈光依舊，地心世界的生機依舊。而清華的腳步，正帶著他走向一個未知的結局，一個或許能掙脫永生之縛的結局。
“我同意！”
清華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響起，堅定得沒有一絲猶豫。能量河的水面猛地掀起波瀾，銀灰色的光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靜水，層層漣漪向外擴散，連議事坪的篝火都跟著劇烈跳動了一下。
對岸的光流突然凝聚，一位身著岩紋長袍的老者緩緩走出。他的頭發是純粹的銀絲，眼眸里跳動著星雲般的光，正是地心之王的人形形態 —— 這是它第一次以如此清晰的人類模樣現身，皺紋里沉澱著不知多少歲月的滄桑。
“你想好了？” 老者的聲音帶著山石摩擦般的質感，每一個字都像敲打在清華的心上，“一旦開始，便無法逆轉。”
清華挺直脊背，迎著老者的目光，腕間的印記因激動而灼熱“我想好了。與其永生為禍，不如歸于塵土。” 他望向石屋的方向，那里的燈光還亮著，像一顆溫暖的星，“至少，我能以普通人的身份，陪她走過最後一段路。”
老者沉默片刻，緩緩點頭。隨著他抬手的動作，能量河突然沸騰起來，萬道銀光如同掙脫束縛的箭矢，朝著清華的方向直射而來。這些光不是溫暖的撫慰，而是帶著鋒芒的利刃，每一束都精準地刺向他腕間的印記，也刺向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呃 ——”
清華猛地弓起身子，劇痛瞬間席卷全身。那感覺就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針，正從皮膚鑽進骨骼，又從骨骼蔓延至五髒六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體內的能量在瘋狂涌動，那是印記被強行剝離時產生的反噬，也是被掠奪的時間在瞬間歸還。
他的黑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花白，眼角的皺紋如同雨後的溝壑般迅速加深，挺直的脊背慢慢佝僂下去，原本穩健的步伐變得蹣跚 ——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就從一個中年男子，變成了一位滿臉風霜的老者。
石屋里的張倩突然驚醒，腹中的胎兒劇烈地踢了一下，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她掙扎著起身，推開房門的瞬間，正好看到清華被銀光包裹的身影。
“清華！” 她淒厲地呼喊著，不顧一切地朝著能量河跑去。
黑虎和白虎同時發出震耳的咆哮，帶著獸群奔涌而來。藍星的機械義眼在睡夢中被強光驚醒，她連鞋都來不及穿，跌跌撞撞地跟在張倩身後。議事坪的士兵們也紛紛驚醒，看著能量河邊那觸目驚心的一幕，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愕與悲痛。
銀光中的清華已經看不清面容，皺紋爬滿了他的臉頰，雙手枯瘦得像老樹枝，唯有望向張倩的眼神，依舊溫柔得如同初見。他想抬手回應她的呼喚，卻發現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只能任由銀光繼續穿透身體。
“別怕……”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吐出三個字，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張倩被黑虎攔住，它知道此刻上前只會干擾儀式，只能用身體緊緊護住她，任由她的淚水打濕自己的皮毛。白虎走到張倩身邊，用腦袋輕輕蹭著她的腹部，像是在安撫里面同樣躁動的小生命。
老者的目光始終落在清華身上，長袍的下擺隨著能量的流動輕輕擺動。當最後一道銀光刺入清華的心髒時，他的身體突然變得透明，像被陽光曬化的冰雪，一點點消散在空氣中。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撕心裂肺的哀嚎。清華的身體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這些光點沒有消散，而是朝著三個方向飄去 —— 一部分融入能量河，讓河水泛起溫潤的金光；一部分落在張倩的腹部，那里立刻傳來一陣安心的胎動；還有一部分則灑向議事坪的土地，原本生長緩慢的苔蘚突然抽出新芽，流光魚群從河底躍出，在空中劃出金色的弧線。
那是被印記掠奪的生命能量，在歸還的瞬間，綻放出最絢爛的生機。
老者望著光點消散的方向，輕輕嘆了口氣。長袍漸漸變得透明，重新化作銀灰色的光流，融入能量河。這一次，他的意識里沒有了威嚴，只剩下一絲淡淡的悵然 ——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料到，這個來自地表的人類，會如此坦然地接受消逝。
張倩掙脫黑虎的守護，跌跌撞撞地跑到清華消散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一件磨損的外套，是她親手縫制的，衣角還沾著菜園的泥土。她顫抖著撿起外套，抱在懷里，上面仿佛還殘留著他最後的體溫。
“你說過…… 要陪我看孩子出生的……” 她哽咽著低語，淚水落在外套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腹中的胎兒輕輕踢了踢她的手心，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回應父親最後的饋贈。
藍星走到她身邊，機械義眼閃爍著紅光，卻沒有哭 —— 她知道，清華是以自己的方式，守護了他珍視的一切。士兵們和獸群默默地圍在周圍，沒有人說話，卻用各自的方式表達著哀悼飛狼們在空中盤旋，劃出整齊的圓圈；沼鱷群沉入河底，用沉默致敬；白虎趴在張倩腳邊，用尾巴輕輕環繞著她的身體。
天快亮時，張倩慢慢站起身，將清華的外套緊緊抱在懷里。她望著能量河，那里的水流比以往更加清澈，陽光透過水面，在河底映出無數游動的光斑，像清華溫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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