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夫格勒的碼頭在秋日的晨霧中甦醒。
外海咸腥的風裹挾著松脂味,吹拂過堆積如山的松木和鐵礦石堆。十艘掛著聯盟旗幟的商船剛剛到崗正排隊等待卸貨,水手們用混雜著兩種語言的粗啞嗓門呼喊著號子。
穿羊皮襖的搬運工在跳板上來回奔跑,戴著金絲眼鏡的會計坐在橡木箱上,快速記錄著交易數量。
不遠處,一位穿著灰色皮襖子、帶著黑色方帽的男人剛好買到了離港的最後一張船票。
佐爾坦•羅爾是帝國的情報官,經營著帝國在布尼亞克地區的情報站。
帝國對于他們這種情報官采取的是分包式的扶持制度。
他們都有著直接向帝國情報總局報告的權利,手下也有自己培養的親信。
只要按時提供帝國需要的情報,他們就能獲得來自帝國的資金支持。
情報越可靠帝國給予的獎賞也就越多。
佐爾坦爺爺是帝國情報總局的王牌特工之一,當年就是靠著這個機制帶領著家族走向了富裕。
老爺子在晚年的時候還受到過來自帝國的嘉獎,得了一個勛爵的稱號。
但可惜這個稱呼並不能改變他們家的血統,也不能讓他們家成為聖血貴族的一份子,更不能繼承下去。
隨著佐爾坦爺爺的去世,他們家的榮耀也一塊埋進來了那白橡木的棺材里。
現在他們家族已經不復當年的盛況。
這倒不是他們這些後繼者無能,而是帝國改組了自己的軍事情報制度。
隨之而來的情報系統改革讓他們這些情報人員的工作愈發難做。
就拿這一次的事情舉例︰
佐爾坦明明已經把革命軍的資料給發送上去了,但當面的人就好像是固執的巨魔一樣,非要對那些情報展現自己的理解。
他明明都在報告里反復提及了革命軍核心人物就是葉格林,其所有的戰略葉格林都有著很大的決策權。
革命軍在戰略上的企圖基本都是透明的,就這麼明晃晃地擺在了台面上,他們似乎不屑于隱藏這些東西。
這為佐爾坦搜集情報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但奈何他的敵人不在沃爾夫格勒而是在帝國軍事情報總局。
自己都已經把相關情報和分析遞交上去了,但上頭的文官卻像是腦子被食尸鬼給啃了一塊一樣,堅定地認為戈爾隆才是革命軍真正的領導者。
要不是自己沒那個能力,佐爾坦都想把帝國情報總局的官員給摁在水里,看看他們的腦袋究竟能不能和水融為一體。
自己明明已經做到了最好,但就是因為上頭的自以為是,把事情最終給辦砸了。
這樣憋屈的心態,佐爾坦的父親和幾個叔叔就切實地體會過。
上頭當官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一出事就會拿他們這種無官無爵的人去頂鍋。
佐爾坦家族已經因為這種事情損失了一代人了,不然也不可能讓只有42歲的佐爾坦•羅爾接手家族的重擔。
“現在啊……我能不能活著回去都是問題。”
佐爾坦從衣兜里掏出了一根香煙,劃開一根火柴點燃了它。
一頓煙霧繚繞之後,他看著繁忙的港口怔怔出神。
有時候他都懷疑自己對帝國的忠誠到底還剩下多少?
反正不可能像老爺子那個年代一樣魔怔就對了。
在沒了一個父親和兩個叔叔之後,佐爾坦早就變了一個人。
帝國給錢他就辦事,給地多就全心全力去辦,給的少就按照章程來,卡著點給服務。
除此之外,他還接得有不少帝國權貴的訂單。
之前的布尼亞克總督就是他的老客戶了,他很喜歡對方花錢如流水的樣子。
因此在打探勞工聯盟情報的時候就特別上心,還幫著總督給那個不穩定的組織摻了不少沙子進去。
就連訂單完成之後,他發現了勞工聯盟戈爾隆派和葉格林所帶領的游擊隊合並的時候,還免費地提醒了對方。
可惜革命軍的勢力實在太大了,他作為情報搜集和分析上的專業人員,已經能夠看出沃爾夫格勒是很難守住的。
即便能抵擋住革命軍的在城市的進攻,只要等這伙人逃亡城外,到時候也不是總督大人能夠輕易解決的。
而且城外的敵人可比城內的難剿多了。
畢竟以佐爾坦家族現在的能力,他們也很難將情報網給發展到下面的村鎮當中去。
帝國軍出了城基本等于是瞎子,只要敵軍能夠抓住時機,很容易就能擊敗總督的軍隊。
一根煙的時間很長,能夠讓佐爾坦回憶完先前的所有經歷,但又很短,煙蒂都堆在腳下了竟然還沒等到發船的時候。
佐爾坦這次是抱著必死的覺悟去設計刺殺戈爾隆的行動的。
他知道刺殺戈爾隆沒有任何意義,以他們家族現在的能力,即便做到了刺殺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奈何這是上面的死命令,已經在核心情報供應上犯了“大錯誤”的他不得不去執行……
不然的話他必然走上他父親那一代人的結局。
佐爾坦不想死,更不想這樣死地不明不白。
刺客是他提前托人在聯盟那邊安排的,在奴隸市場以雇佣僕從的身份搭上了某位貴族的隊伍。
聯盟那邊會說希德羅斯語的人不多,在奴僕里面就更加稀有了。
佐爾坦相信聯盟的貴族一定會為了便捷而去主動忽視安全的問題。
畢竟他也沒少在帝國律法漏洞允許的範圍內服務過聯盟那邊,他實在太清楚那幫子聯盟貴族的調性了。
很顯然他的計劃很成功,通過聯盟那邊的探子他輕易地就獲得了很多有價值的情報。
他自認為自己的操作絕對沒有任何問題,要不是帝國這次逼得緊,他可不會輕易放棄這條線。
要知道培養這樣一個死士已經耗盡了他父親那一代人的底蘊,現在自己可算是一無所有了。
“呵,不對,哪有什麼一無所有。”
佐爾坦又一次掏出一根香煙,給自己點上了之後,他悠閑地靠在了港口候船室的椅子上,慢悠悠地說道︰
“我這不還有著一群想要逮捕我的人嗎?”
看著已經包圍上來的人群,佐爾坦雙手一舉︰
“我投降,逮捕我的時候請文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