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眾人抵達終南山,費無極見到張明遠還好,可阿長見到扁頭後,卻大不一樣。二人面面相覷,久違不已,對視良久,卻一言不發。眾人也是一言不發,不知何故。
扁頭打破沉寂,馬上靠近阿長,淚光點點︰“傻大個,你總算回來了。”
阿長也拍了拍扁頭的肩膀︰“死胖子,別太想我。”
張明遠見費無極笑容滿面,就抱住他,嘆道︰“沒想到那麼會來,如此興師動眾。青城山交于何人了?”
費無極微微一笑,嘆道︰“青城山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不似你這終南山,舍不得。故而扁頭師哥都不願離開,看我可把阿長帶來了。如此看來我青城山還是平易近人一些。”
子午不以為然,馬上笑道︰“師叔,莫非我終南山就不食人間煙火了,那就大大的冤枉我們了。”
武連陰陽怪氣道︰“大大的冤枉談不上,看你說的。終南山本就神秘兮兮,多隱士,這可不是中原人說的,天下人間,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普安也緊隨其後︰“來一趟終南山真是不容易,可謂神仙境界,不可怠慢。”
余下針鋒相對,冷嘲熱諷道︰“終南山算不得什麼,青城山才是天下第一。我終南山曾面對女真人的鐵騎,而青城山卻安然無恙。終南山可比不了,青城山便是逍遙快活,無憂無慮了。”
明紅見扁頭,就打圓場道︰“扁頭師伯,他們這是怎麼了?我看又相愛相殺了。”
扁頭樂道︰“俺也感覺是這道理,相愛相殺談不上,他們這叫雞犬相聞,臭味相投。”
月兒向扁頭見禮︰“師伯,可好?看你清瘦不少。”
扁頭點了點頭,撅撅嘴,孩子氣道︰“可不是,俺都瘦了好幾圈了,茶不思飯不想,就想阿長了,可他還不領情,俺就可憐了。”
阿長朝扁頭後腦勺輕輕敲一敲,樂個不住︰“死胖子,你這嘴真是豬嘴了,胡吃胡喝不可胡說,你就別瞎咧咧了,嘴上積德,就對了。想我,我看未必,我看你吃得下,睡得香,無憂無慮,神清氣爽。這日子不知何等逍遙快活,怪不得不去青城山拜訪我,還要我來拜訪你,好大的架子?你可知罪了,你若知罪還好,如若執迷不悟,咱青城山的可不答應,你定要給個說法。”
明浩見狀,來到扁頭跟前,抬頭微微一笑︰“胖爺爺,你吃什麼好吃的了,看你這嘴巴,如何這般大?”
扁頭低下頭,雙手叉腰︰“嘴巴大麼?嘴巴大就對了,太小可不好,就享受不到天下人間的美味佳肴了。”
怡樂也抬頭問阿長︰“大高個爺爺,你為何這樣高的個子,要升到天上去了?”
扁頭不等阿長說話,就摸了摸明浩與怡樂的臉蛋,皺眉道︰“你們這兩個小家伙,問這樣許多做什麼?你們是小孩子,小孩子不可以問太多。小孩子問太多就會煩惱,煩惱就不開心,不開心就惹姐姐生氣,惹姐姐生氣,就不是好孩子,就是壞孩子。做了壞孩子,許多人就不喜歡,不喜歡,就不給好吃的。不給好吃的,還會開心麼?”這番話,惹得眾人捧腹大笑。
明浩、怡樂也撓了撓後腦勺,暈頭轉向起來。面面相覷之際,齊聲道︰“我們都十幾歲了,哪里是小孩子。”
阿長笑道︰“這死胖子絮絮叨叨,說些什麼玩意嘛,搞得大人暈頭轉向,小孩子也跟著搖頭晃腦。”
張明遠示意眾人到廳堂歇息︰“一路勞頓,不知你們路上可遇到什麼妨礙了?這天雖說漸漸暖了,可也不能不防。春寒料峭還是怕感冒。”
費無極頓時咳嗽一聲,嘆道︰“不妨,路上暖和了,越往北越暖和。”
子午趕來,意欲扶著費無極進去,可費無極擺擺手,笑道︰“我還年輕氣盛,你們別扶我,我可沒七老八十。”
普安笑道︰“師父,誰說你七老八十了,誰敢說你七老八十了?身體不舒服讓人攙扶的情狀也是不少,你就不必逞強了。”
余下道︰“咳嗽好像不算什麼大礙,子午,方才你冒失了。”
武連道︰“不錯,就是冒失了。”
阿長見子午四人為此喋喋不休,說些言不由衷的諢話,就嘆道︰“你們就少說幾句,等們上了年紀就知道了,這一年不如一年,一日不如一日。”
扁頭道︰“可不是,俺就覺得元日吃東西,如何不如往年香了。咳嗽了一個冬日後,雖說春回大地,可春寒料峭抵不住,咱人到中年就怕傷風感冒。”
阿長樂道︰“說起這‘春寒料峭’,我可記得一首詞,是王之道的大作。”說著吟誦道︰
天迥樓高,日長院靜,琴聲幽咽。昵昵恩情,切切言語,似傷離別。子期何處,漫高山流水,又逐新聲徹。仿佛江上移舟,听琵琶淒切。
休說。春寒料峭,夜來花柳,弄風搖雪。大錯因誰,算不翅六州鐵。波下雙魚,雲中乘雁,嗣音無計,空嘆初謀拙。但願相逢,同心再綰重結。
扁頭介紹道︰“王之道,俺可听說過,他字彥猷,廬州濡須人。生于哲宗元佑八年,舞文弄墨寫得一手好文章,是個明白曉暢之人,他的詩也是真誠樸實。為人也慷慨有氣節。宣和六年,與兄王之義,和弟王之深,三人同登進士第。本來他們三人憂國憂民,一片丹心,在‘海上之盟’聯金滅遼這件事上,說了實話,他們說女真人狼子野心,如若與女真人同謀,便是與虎謀皮。結果就因為這些話,便被蔡京、童貫所記恨,太上皇大手一揮,就斷送了大好前程,不得不離開東京,做個小小的地方官。”
阿長氣道︰“這與張叔夜大人就同病相憐了。”
扁頭見阿長說的傷心難過,馬上轉悲為喜︰“你們來了,大家團聚要高興,如何就傷心難過了,阿長,這便是那的罪過了。”
費無極點了點頭,大手一揮,娓娓道來︰“不錯,此番前來可謂青城山與終南山鮮有耳聞之事。一同祭奠列祖列宗,祭奠華夏祖先,祭奠師父、師叔,祭奠靖康恥、烽火揚州路、富平大戰、藕塘大戰中,死難的大宋黎民百姓和將士。”
張明遠昂首挺胸,神情肅穆,嘆道︰“不錯,雖說我等遠離黃河,也不在渭水邊,可終南山也可遙寄一片深情厚意。明日我等到樓觀台,祭奠太上老君,感謝他的《道德經》給中華以智慧和精氣神,我華夏始祖軒轅黃帝以來,莫不是大道行天下。炎黃子孫要立于天地之間,不可不以《道德經》行走江湖。中華血脈之流淌在黃河,中華智慧之根源卻在《道德經》。而樓觀台是《道德經》的發祥地,故而要頂禮膜拜。”
費無極听了這話,雖說並不苟同,可也不好反駁,馬上笑道︰“看看你,這話說的夠嚇人,好似樓觀台就是天下第一了。為何女真人卻不攻佔?女真人不是想滅中原人的智慧麼,那就把樓觀台佔了,也算把這中原人智慧之源給斷了,可女真人偏偏就忽略了,莫非女真人不夠聰明過人,我看不見得。中華之源,並非黃河一處,這長江也功不可沒。故而叫做炎黃子孫。”
張明遠嘆道︰“嗯,所言極是。如此說來,就如同江湖傳言說,北少林,南武當一般。”
費無極不以為然,笑道︰“少林寺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容置疑,可武當想必也沒那樣厲害。豈不聞道教四大名山大川,正道是︰青城山、龍虎山、武當山、齊雲山。”
扁頭不服氣道︰“俺終南山呢?”
阿長解釋道︰“自從五代十國以來,我太祖武德皇帝登基大寶,開創基業後,這定都在中原,京兆府就變成邊關。終南山如若在周秦漢唐,自然是我道家天下第一。可現到如今,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朝廷也遠在江南!如此說來,齊雲山、龍虎山要比武當山、青城山受尊崇的多。至于終南山,只能仰天長嘆了。”
子午追問道︰“莫非我終南山就大勢已去了?”余下氣道︰“這可不行!”
武連嘆了口氣,安慰道︰“無論如何,終南山有太上老君的根源所在,就不會大勢已去。”
普安道︰“不錯,要說青城山、齊雲山、龍虎山、武當山是大宋四大道場福地,那終南山就是中華天下第一福地。”
明紅听了,樂個不住,馬上笑道︰“名山大川可沒爭風吃醋,倒是你們在爭風吃醋,真是可笑?你們可問過這名山大川了麼?你們替它們做主,你們憑什麼?你們不覺得可笑麼,你們改悔好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月兒也補充道︰“可不是,我最討厭這爭風吃醋了,有人說什麼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還有杜甫草堂!凡是上古名人到過的,去過的,住過的,留下的,莫不予以頂禮膜拜,這倒也沒什麼,實在無可厚非,就怕互相爭風吃醋,拉拉扯扯,讓逝者不得安息,讓生者互相內訌,豈不是大大的罪過?”
明浩笑道︰“終南山是我的。”怡樂叫道︰“青城山是我的。”
扁頭樂道︰“什麼你的我的,是俺大宋的。”雙手抱胸,哈哈大笑。
阿長笑道︰“草原、大漠、大海,皆是天下人間所有子民的,人人都可走一遭,不屬于列國,更非哪一個人。”
當夜喋喋不休,說說笑笑,終南山打破許多時日的沉寂,又歡樂起來。
次日,眾人前往樓觀台。張明遠、費無極、扁頭、阿長,四人至此,恍然如夢,想當年四人也是青春少年如今卻年過半百,實乃歲月不饒人。
子午四人看向張明遠四人,頓覺他們的時光倒流,仿佛回到那年。明紅、月兒也噓唏不已,只有明浩與怡樂在追逐打鬧,嘻嘻哈哈。
張明遠指著那山花爛漫之所,介紹道︰“還記得那一年,我等小小年紀,至此放風箏。一個個就是小屁孩,玩瘋了。”
費無極也樂道︰“風箏倒沒怎麼放,歡顏笑語卻不少。”
扁頭笑道︰“說來慚愧,這鬼主意還是俺出的。”頓時羞愧難耐的看向遠方。
阿長嘆道︰“事過境遷,不提也罷。但願時光倒流,我們也返老還童才好。”
子午笑道︰“返老還童,這可有意思了。”
阿長若有所思道︰“這男人可永遠都藏著一顆童心,這女人可永遠都藏著一點母愛。”
余下不解道︰“如此說來,男人長不大,女人想變老,是也不是?”
普安道︰“所言極是。”
武連 感慨萬千,看向遠方,但見雲海茫茫,不知郁郁蔥蔥要飄向何處。頓時喃喃道︰“小時候總想長大成人,可如今我就是不想長大成人。”
明紅笑道︰“你父母健在,你自然還是小孩了。”
月兒點點頭,深以為然︰“你們都還父母健在,可惜我卻孤苦伶仃。”
明浩目不轉楮看向月兒︰“還有我,如何是孤苦伶仃?”怡樂舉著手指頭,樂道︰“還有我,還有我。”
張明遠神情肅穆,極目遠眺,捋了捋胡須,笑道︰“老夫也曾是個孩子,如今卻老的不成樣子了。”
費無極大手一揮,笑道︰“走!寒食節過了,你們今早吃的依然是寒食節的冷食,今日是清明節,祭掃後,我等就坐在山上,欣賞這風景如畫好了。”隨即引眾前往終南山歷代祖師爺的墓地。
扁頭吩咐明紅、月兒提著紙錢︰“來,你們兩個姑娘家,把紙錢、米酒拎好。這兩樣東西不重,不過要拿好!”
阿長招呼子午四人近前︰“這冷食是祭祀所用,你們四人提著。”
子午拿過一盒油餅,打開盒蓋,看得喜樂無比,不覺贊道︰“這油餅我看看,看上去金黃酥脆,味道不錯。”
余下打開盒子一看,就喜道︰“蜜餞看上去花樣繁多。”
普安拎著食盒,自言自語︰“幾碟小菜,火腿、腌黃瓜,列祖列宗一定喜歡。”
武連打開食盒,目瞪口呆︰“我最愛吃這個了。”
明紅問道︰“什麼?”月兒湊近一看,笑出聲來︰“你真是孩子氣,居然喜歡爆米花。”
明浩听了這話,馬上靠近意欲搶奪︰“我喜歡,給我。”
怡樂也過來搶奪︰“我幫忙拎著,我提得動。”
張明遠笑道︰“別讓小鬼頭踫到,那是明哲、道空喜歡的東西,還記得在京兆府,他們告訴我他們小時候喜歡的吃食,居然是這個,真有趣。”
費無極道︰“可惜,兀術這狗賊害死了他們。”
扁頭安慰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一會,你們哭個夠。俺就看著好了!”
阿長轉過頭,破涕一笑︰“誰要哭了?”
子午道︰“我不想哭,我奶娘去世的早,听家母說,奶娘在我小時候就走了。”
余下道︰“你還有奶娘?你是大戶人家啊,不會吧。”
普安介紹道︰“子午家道是中途敗落的,與童貫大有關聯。”
武連恨恨的道︰“我們家家與童貫息息相關,這狗賊死有余辜。”
明紅道︰“好了,今日清明節,要莊重肅穆,不可大聲喧嘩。”
月兒也補充道︰“听說今日,這神、人、鬼,三界之內都是莊雅肅穆。”
明浩噓了一聲,嚇得捂著耳朵︰“別說話,慢慢走,我听到有人在哭。”
眾人遠望,果然山下不遠處,有人祭祖嚎啕大哭。
怡樂見狀佩服道︰“明浩的耳朵真靈。”
扁頭道︰“嚎啕大哭,有那麼傷心難過麼?”
阿長點了點頭︰“有,這傷心難過可不簡單,如若有了,擋也擋不住。”
片刻,張明遠、費無極、扁頭、阿長帶領子午、余下、普安、武連、明紅、月兒、明浩、怡樂,一同來到太上老君與終南山歷代祖師爺墓碑前祭祀,又來到李長安、大嘴的墓碑前,擺上果品,把紙錢掛在旁邊的樹上,念念叨叨片刻,一個個神情肅穆,淚光點點。又到張小寶、費無天、明哲、道空墓碑跟前,擺上果品,掛上紙錢,神情恍惚,熱淚盈眶。
事畢,眾人來到平坦之處,鋪上布帳,圍坐于地,拿出方才的食盒,迎著春光明媚,吃起了冷食。
頃刻,站在高處,眾人齊聲道︰“我炎黃子孫,千秋萬代;我中華軒轅,護佑萬代;我大宋江山,必將永固。”說罷,撒下幾杯米酒。
下了樓觀台,回到終南山廳堂,眾人意猶未盡,感慨萬千。費無極與阿長商議明日就趕回青城山去,張明遠等人意欲挽留,可費無極等人去意已決。
扁頭道︰“你們就不要走了,既然回到終南山,住上一兩個月,未為不可。阿長,你個瘦猴子,可要補一補,俺看你這樣枯瘦如柴。”
阿長道︰“死胖子,就知道胡吃胡喝,看你那肥肚皮,快要撐破了。我擔心你滾落終南山,會砸死不少金兵。”
眾人樂個不住,歡顏笑語,傳向遠方。終南山上的不老松,巍然屹立,氣度不凡。潺潺流水在山石間跳躍歡騰。
一個月後,張明遠和費無極等人正在說說笑笑,種浩上山來了。阿長一見,神情恍惚。
種浩更是熱淚盈眶。“你們來了多久了,寒食節過的如何?清明節過的如何?”頓時喜出望外。
費無極見種浩這般問,就樂得笑出聲來︰“有這樣問的麼?浩兄,你可孩子氣了。”
張明遠道︰“可不是,世人皆知,這寒食與清明,可都莊嚴肅穆,不可玩笑。”
阿長不以為然,對種浩道︰“別听他們,這清明節正值踏青出游,最是喜樂無比。至于祭祖掃墓也是釋情放懷。一年之計在于春意盎然,生機勃勃。不可萎靡不振,垂頭喪氣。”
扁頭素知種浩的兩個兒女,就看向明浩、怡樂︰“浩兄如何不帶兒女上山,與明浩、怡樂相識,孩子們在一起也算有個玩伴,豈不是一件樂事?”
種浩馬上來到明浩、怡樂跟前,拉著二人的手,慈眉善目道︰“早就听說兩個小鬼頭 ,我那月兒、風兒也最是頑皮搗蛋。不過你們都長大了,恐怕不會與小孩子玩。”
明浩與怡樂齊聲道︰“那不一定,帶著小孩子玩耍,那才有趣。”
明紅不解,驚道︰“月兒?”月兒馬上東張西望︰“明紅姐,叫我麼?我在!”
明浩也撓了撓後腦勺,看向種浩︰“爺爺,你如何叫我月兒姐姐,可有什麼事麼?”明浩也撓了撓後腦勺,看向種浩。
種浩解釋道︰“小鬼頭,爺爺沒事,只是我的兩個小兒,一個叫做種月,一個叫做種風。他們今年也長大成人了,比你二人小一些。”
明浩、怡樂點點頭,被月兒帶到一邊去,眾人自在說話,免得二人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