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把人帶回來又撂在哪里不管，在這里自個兒喝悶酒”
方越山用力敲了敲桌面，比起上次的生無可戀，他看得出兒子這次只是借酒消愁，但也不知他這愁從何而來。
方鴻江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任性了，可這些烈酒的確能讓他暫時放空自己，哪怕是模糊掉那些回憶也好。
“我不是說過了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方鴻江聲音有些嘶啞，泛紅的眼眶在燭光下顯得格外落寞。
“你是想娶她為正妻？”
方越山皺眉認真思考起來。
“門戶是小了點兒，听說她爹只是渠州的一個知縣？”
方越山有些犯愁，他本也不在乎門第高低，可這也太低了些，且還是個啞巴。
若是被江兒外祖知道自己給他娶了個這樣的正妻，那他們不得把方府鬧個底朝天。
方越山看著還在喝酒的方鴻江，他自小沒了娘，自從自己娶了繼室後就總被叫去前丈人家敲打。
連辦個生日宴他們覺得寒磣了那都是要鬧起來的，何況是娶妻這種人生大事。
“你若不再考慮考慮，咱們家也不是不允許納妾，她畢竟是個啞巴，今後要如何管家執掌中饋？”
方鴻江听他爹一直勸道，他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啞巴，有苦說不出。
“管不了就不管，我又不是要娶管家”
“哎你小子，你以為是你爹想攔著你嗎？你祖父是慶寧公，外祖是先皇太保，你覺得他們會同意你娶一個啞巴孤女做正妻？”
方鴻江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若真能改變他自己何嘗想這麼草率成親。
“那堂哥還入贅去了殺手組織呢，我娶的至少還是個正經的官家小姐，他們有什麼不滿意的”
方越山听他這麼一說似乎也覺得有些道理，比起方霽昀那混小子，自己兒子也算是個省心的。
在反復確認方鴻江的心意後，方越山只得叫上妻子開始籌備婚事。
事從權宜，再過段時間這孩子大了難免惹人非議，因此婚事張羅得也極快。
果然如方越山預料的那樣，兩邊的祖輩都不滿這樁婚事，紛紛介紹族里適齡的遠房親戚或者早有意向的高門貴女，以求門當戶對。
方鴻江白日要去大理寺上職，對婚事籌備也不太上心，一一由父母操持。
因此對于兩邊祖輩安排過來的女子，最後都是通通被辛瑚珊給嚇跑的。
沒錯，是嚇。
她特意把這些小姐召集到花廳，可卻並不是讓她們來賞花游玩。
就在眾人疑惑不解時，辛瑚珊讓下人給她們每個發了本《女誡》，而後嚴苛的坐在上位開始訓話。
告知她們若想當方家的兒媳，那就得伺候好婆婆，每日需得晨昏定省、侍膳奉飲、端茶遞水、隨侍左右，不可有一分懈怠。
這下這些小姐們都坐不住了，她們都是看著方家門楣高，方鴻江又年輕有為才想嫁進來，誰想天天伺候一個比自己大十二三歲的婆婆。
況且還是個繼母，那不得整日折騰人。
還沒進門就開始立規矩了，她們簡直不敢想這今後會過多憋屈的日子。
辛瑚珊訓完話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人就跑了一大半，氣惱，羞憤，委屈，害怕在她們臉上展現得淋灕盡致。
看著花廳里還堅持著的三位小姐，辛瑚珊得意得笑了笑，還好自己還留了後招兒。
她又吩咐下人把早就準備好的瓷碗拿了過來，而後在地面鋪了層紅稠，再將瓷碗里的紅豆綠豆一起撒了上去。
這個環節是撿豆子，美其名曰為了磨練她們的耐性。
她們三人每人一個小碗，誰撿的紅豆多算誰贏，但混入一顆綠豆便輸了。
在紅稠上撿紅豆本就不易，還得一顆一顆撿以免撿錯了。
三位千金小姐可謂苦不堪言，上方還頂著太陽，眼楮都要看花眼了，自己在家里那都是嬌生慣養的，哪里受過這種苦。
辛瑚珊舒坦的坐著喝茶，這招是她娘從前最喜歡用來懲罰自己的。她常跟著父親往軍營跑，總被她娘說沒有大家閨秀模樣，便時不時用這招折騰自己。
三位小姐撿著豆子，可心里已經窩火得不行，雖說兒媳都會被婆婆搓磨，可這也太折磨人了。
一想到今後若真是這種苦悶日子，她們都憂心不已，心里想著怎麼說服爹娘給自己招贅婿。
果然才過了半炷香，三人便紛紛打了退堂鼓，尋了各種理由回家去。
終于是把人都打發走了，可辛瑚珊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自己不僅得了個惡婆婆的罵名，還得罪了兩邊長輩，也不知道今後會不會影響到溪兒議親。
解決了這些雜事後婚事很快就被提上了日程。
但因為宋知紓這孕身根本瞞不住，加之方鴻江不願操辦得太隆重，因此也就只是邀請了族親赴宴。
因為動靜太低調，皇城里除了有走動的同僚，好些官員都不知道方家大公子成親了。
不過按著規矩，方府還是給常來往的好友同僚府上送了喜禮，因為並未大辦酒席，所以送來的賀禮也都沒有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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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紓雖然只是個孤女，可方府還是以三書六禮的禮節將她迎入府里。
方鴻江自知成親一事她也做不得主，歸根到底是被自己連累，因此也給她備了豐厚的嫁妝，作為她的私產。
這次婚宴雖然十分低調，可卻也是方府操辦宴席以來最和睦的一次。
大家都其樂融融圍坐一起，雖然兩邊的祖輩都有些不滿如此小規格的宴席，可卻沒有一人掛在臉上，心底還是很歡喜的。
不過最開心的莫過于辛瑚珊了，這府里全是些大老爺們，就她一個女主人。
本還想再要個閨女方越山又不肯，都說兒媳也算半個女兒，她可算是能心疼心疼閨女了。
有了宋知紓，自己在府里也有了個能談心的人。
雖然宋知紓是個啞巴，可她看著就是香香的乖乖的，她也覺得寶貴的很。
因此見著天色一黑，辛瑚珊便拉扯著方越山去把方鴻江攆回了洞房。
方鴻江心中本就惆悵萬分，今日也是借著喝喜酒把自己灌了個半醉。
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推門進去，下人都退出去後只剩兩人靜靜坐在床邊。
剛才給她揭蓋頭時，他許是酒喝多了有些恍惚，以為這穿著喜服的人是陳憶典，看得都出了神。
那是他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可直到視線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上，他才驚覺回過神來。
方鴻江垂著肩看著地上灑滿的紅棗和桂圓，沒想到自己就這樣成親了，一向遵守禮教的自己卻在最後悖德亂行。
“今後你便安心住在方府，這里就是你的家。不用拘著自己，有不明白的，就去問問夫人，她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他遮掩了自己的失落，盡量保持穩定情緒，以免宋知紓心生畏懼，這也是她的大喜日子，他不想因為自己讓她難堪。
另一邊的宋知紓雖然絞著手里的綢緞，可眼底卻是平波無瀾暗淡。
她似在自顧沉思，完全沒在意身旁的人說了什麼，極弱的氣息快讓人要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很快，方鴻江感覺腦袋發沉暈倒在床上，宋知紓這才起身將他安頓好，確定屋外無人後才悄悄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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