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憶典回到自己的小宅子，林清榆已經被她打發回了首飾鋪子，此刻屋子里只有他們四人。
屋子里看著倒還算祥和，宋知紓一味跟在方鴻江身邊，陸瑾延則倚斜在窗邊逗弄窗台上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只是陳憶典頭頂戴著的黑色帷帽實在有些突兀。有帷帽遮著，她覺得自己哭起來沒有那麼狼狽，哪怕落淚別人也看不見。
听完來龍去脈，她強忍著沒哭出聲，可手卻不斷用帕子擦拭眼淚。像是听了一遍別人的故事，她都不敢面對這真是發生在方鴻江身上的。
陸瑾延時不時朝陳憶典看去，只能看到那黑色帷帽隨著她的抽噎一抖一抖的起伏。
那抖動的帷帽，在這略顯壓抑的氛圍里，莫名戳中了他的笑點。
說實話他的確覺得有些奇葩，雖然此刻的她很可憐，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笑，只能轉向窗外無聲失笑。
屋內氣氛凝重，像被一層鉛灰色的陰霾籠罩，陳憶典看著對面陷入沉默的方鴻江。
“其實你能平安回來我就很開心了，我前些日子老做噩夢……雖然夢都是反的，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會等到這樣的結果”
她低聲說道，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與疲憊。
方鴻江縱有千言萬語在心頭翻涌，卻在听到她沙啞聲音的瞬間，化作了深深的愧疚與自責。
“對不起點點，都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
“……怎麼會這樣……我原本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就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你說我現在是不是還在夢里……”
陳憶典喃喃著，淚水在失神的眼眶里打轉。
她覺得自己像祥林嫂一樣，翻來覆去念叨著這幾句話。可除此之外，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實在不知道還能對他說些什麼。
怪罪他嗎？看了眼一直低垂著腦袋的宋知紓，可他也是被人陷害設計了，他和宋知紓都是受害者。
雖然自己也是受害者，可他們所經歷的傷害是真實存在的，陳憶典不想搞什麼批斗大會。
只是她還是無法接受，他好好的怎麼就和別人在一起了，連孩子都有了。
陳憶典感覺自己像是錯入了平行時空一樣，雖然眼前都是這些人，可他們的靈魂是不同的，方哥怎麼可能會和別人有了孩子呢。
拿起帕子不斷抹去溢出眼眶的淚水，眼楮早已被眼淚和繡帕折磨得又紅又腫，陳憶典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偏偏會是他。
小麻雀餃著樹葉再次飛回窗台，黑溜溜的眼楮在空曠的房間四處張望，此刻已經無人打擾，它將樹葉放在一旁抖了抖羽毛開始眯著眼打盹。
陳憶典仿若一尊凝固的雕像，默默坐在桌邊，日光一寸一寸地隱退，直到太陽徹底落了山屋子里已經昏暗無光。
她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後面方鴻江還說了什麼話。
死寂一般昏暗的屋子里此刻安靜得出奇，一只螢火蟲靜悄悄從她袖口中飛了出來，帶著一閃一閃的綠光在帷帽外轉了幾圈。
似是因為沒得到回應，半晌後它還是收起了那抹微光，靜靜的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陳憶典眼神空洞的呆坐著，腦子里不斷閃過從前的記憶，在國子監，在泥房子小院，在小戚山……總感覺那些都是昨日才發生的事，方鴻江根本沒有去桐州，也沒有帶回一個懷孕的女人。
現實與回憶的巨大落差，讓她的世界搖搖欲墜。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
清脆的男童聲喚醒了出神的陳憶典，她緩緩回過神，這才驚覺四周早已被夜色籠罩，竟然都這麼晚了。
“姐姐你戴著帷帽要去哪里呀？”
陳頌祉有些擔憂，已經入夜了，現在出去怕是不安全。
看著外面的夜幕，陳憶典搖了搖頭，摘下了帷帽放在桌上。
“姐姐，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借著月光陳頌祉也能看到看著陳憶典紅彤彤的眼楮，心疼的給她輕輕吹了吹。
“姐姐別怕，等祉兒長大了保護你，給你報仇”
陳頌祉小口小口均勻又輕柔的給她吹著眼楮，原本因哭得太久而過于干澀的眼楮在這清涼的吹拂下有所緩解。
但也是此刻，黑夜像是給她撐了一道保護傘，陳頌祉的懵懂讓她可以放心放肆哭泣。
一把將陳頌祉緊緊摟在懷里，如同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嚎啕大哭聲從她喉嚨深處迸發而出，那哭聲撕心裂肺，飽含著無盡的委屈、不甘與悲傷。
眼淚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似決堤的洪水，簌簌地滾落，打濕了陳頌祉的肩頭。
“嗚嗚嗚嗚嗚祉兒我怎麼這麼倒霉呀……”
……
長夜漫漫，陳憶典度過了她最轉輾反側的一夜，以至于第二日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精神狀態差到了極致，但她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前來探望。
用力的拍門聲似要把門板拍碎，陳憶典拖著身子慢悠悠去打開了院門，一眼就看見秦瀟瀟還沒來得及收回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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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眼她空空如也的雙手，陳憶典轉身朝院里走去。
看著陳憶典喪著的步調，秦瀟瀟抿緊唇跟著她進了院子，尷尬的四處看看。
“那個，我都听說了……我來看看你”
說完她才發現自己來得太急，忘記準備禮品了。
陳憶典沒說話，懨懨的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秦瀟瀟也坐了過來，她心里癢癢得不行，昨日也只听說了個大概，今日是想來親自確認一下。
“方鴻江真帶了個女人回來？”
“嗯”
“听說……那女的已經懷有身孕了？”
“嗯”
“那她是不是特別漂亮，否則方鴻江怎麼會……”
陳憶典用頹靡的眼神睨了秦瀟瀟一眼，而後用警告的口吻冷聲道。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秦瀟瀟一怔，自己有這麼明顯嗎？她故作冤枉的搖了搖頭。
“沒有沒有，我知道你肯定很難過，我只是想來安慰安慰你”
秦瀟瀟目光一直跟著陳憶典那青得發黑的黑眼圈，嘴角的笑意簡直快藏不住。
听到嗤的一聲，陳憶典抬起頭盯著她。
“你剛才是不是笑了？”
“沒有呀”
秦瀟瀟咬著嘴唇晃晃腦袋。
陳憶典不滿的瞪了她一眼，起身就要回屋子里去。
“噗呲∼”
听到身後爆發出一陣大笑聲，陳憶典再也忍不了。
“你還敢說不是來看我笑話的！”
秦瀟瀟笑得站不直腰，雙手緊緊捂住肚子，整個人都快癱倒在地。
“對不住，我就是覺得好好笑哈哈哈哈哈”
一股怒氣自心底翻涌而上，陳憶典面色鐵青徑走到她面前，滿肚子怒火正無處發泄呢。
“你這個臭八婆！自己嫁錯了人還想來看我的笑話！”
“你敢罵我？活該你倆成不了，母夜叉！”
“罵你？我還要打你呢！”
陳憶典擼起袖子就朝秦瀟瀟抓了過去，兩人很快揪打在一起。一會兒翻滾在地上，一會兒拖拽拉扯，兩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整個院子都成了兩人的戰場。
“啊啊啊！陳憶典我跟你拼了！”
“閉嘴吧你！臭白眼狼，我以後再也不會听你抱怨你那黑心婆婆和花瓶相公了！”
大戰數個來回後，很快兩人滾到了院門口，陸瑾延一推開門就看見門坎下正相互撕扯的兩人。
陳憶典兩手揪著秦瀟瀟已經不忍直視的頭發，而她的手臂被秦瀟瀟咬得死死的。
兩人一同抬頭看去，陸瑾延眼底的震驚顯而易見，眉尾不受控的顫了顫，他看了眼一片狼藉的院子，緩緩把門再次關上。
“我什麼也沒看見，你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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