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晨光中漸漸淡去，陸辭年站在病房外的消防通道里，手指摩挲著手機屏幕上昭寶發來的語音條。
女兒軟糯的聲音還在耳畔回蕩，他深吸一口氣，按下視頻通話鍵。
屏幕亮起的瞬間，走廊盡頭傳來嬰兒的啼哭聲，他下意識轉頭望去，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看見林瀾已經醒來了，現在正半倚在床頭，用指尖輕輕逗弄襁褓里的小生命。
電話接通的提示音剛響一聲，屏幕里就炸開一團毛茸茸的粉色。
昭寶抱著草莓圖案的枕頭撲到鏡頭前，碎發翹得像小獅子的鬃毛，眼楮亮得能盛住滿屋子的陽光︰\"爸爸！媽媽生小寶寶了嗎？我畫了新的畫！\"
她突然把手機舉遠，舉著蠟筆畫的小手擋住了半張臉。
畫面晃動間，陸辭年看見紙上歪歪扭扭畫著四個牽著手的小人，最大的兩個頭頂都戴著皇冠，最小的那個被畫成了圓滾滾的太陽。
\"昭寶的畫真漂亮。\"陸辭年的聲音不自覺放軟，指腹輕輕蹭過屏幕上女兒的影像，\"媽媽生了個弟弟，六斤八兩，現在正在看弟弟呢。\"
小女孩先是瞪圓了眼楮，接著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她在床上又蹦又跳，枕頭滾落到地板上也渾然不覺︰\"真的嗎？真的是小弟弟！我就說媽媽肚子里藏著小太陽！\"
她突然湊近屏幕，鼻尖幾乎要貼上攝像頭，\"爸爸，弟弟長得像我嗎？有沒有長小翅膀？我昨晚夢見他會飛！\"
陸辭年靠在冰涼的金屬扶手上，看著女兒手舞足蹈的模樣，眼眶突然發熱。
凌晨在產房外等待時那種揪心的焦灼，此刻都化作了胸腔里漲得滿滿的暖意。
他想起三年前昭寶出生時，自己也是這樣笨拙地舉著手機，對著保溫箱里皺巴巴的小嬰兒手足無措。
那時女兒的手指只有他的小指粗細，如今卻能握著蠟筆畫出整個家。
\"弟弟沒有翅膀，不過...\"他故意停頓，看著昭寶好奇地歪頭，\"他的眉毛和爸爸一樣濃，哭起來的聲音可響亮了，把整層樓的燈都震亮啦！\"
\"哇——\"昭寶捂住嘴巴，又突然掀開睡衣下擺，露出圓鼓鼓的小肚子。
\"我也要生小弟弟！等爸爸回來，我把草莓巧克力都給他吃！\"她的語氣認真得可愛，讓陸辭年忍不住笑出聲，笑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里輕輕回蕩。
畫面突然劇烈晃動，陸辭年听見母親在遠處喊︰\"昭寶別摔著手機！\"
緊接著女兒的臉重新出現時，身後多了個毛絨絨的白色身影——是她最寶貝的北極熊玩偶。
\"爸爸你看，熊熊也想看看弟弟！\"她把玩偶舉到鏡頭前，煞有介事地晃了晃它的爪子，\"熊熊說要當弟弟的保鏢！\"
陸辭年的視線不自覺轉向病房。林瀾已經睡著了，兒子安靜地躺在她身側，小手還攥著媽媽的衣角。
晨光透過百葉窗在他們身上投下金色的條紋，像給這幅畫面瓖上了溫暖的邊框。
他收回目光時，發現昭寶正托著腮幫子，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憂郁。
\"爸爸，媽媽疼不疼？\"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手指揪著玩偶的耳朵，\"上次我摔破膝蓋都疼得哭了，媽媽生弟弟是不是比這還疼？\"
這個問題讓陸辭年的呼吸微微一滯。凌晨產房外那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此刻又在耳邊響起。
他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里還留著林瀾用力攥出的指甲印。\"媽媽很勇敢，\"
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哽咽，\"就像昭寶上次打預防針都沒哭一樣，媽媽是最厲害的大英雄。\"
昭寶用力點頭，眼楮重新亮起來︰\"等我去醫院，要給媽媽吹吹肚子！就像她給我吹傷口那樣！\"
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跳起來，\"對了對了！我還要給弟弟唱歌！他喜歡听《小星星》還是《兩只老虎》？\"
不等回答，她已經自說自話地唱起來，跑調的歌聲混著含糊不清的歌詞，卻讓陸辭年紅了眼眶。
通話持續了近半小時，直到母親過來提醒昭寶該吃早飯。
臨掛斷前，小女孩突然嚴肅地把臉湊到鏡頭前，鄭重其事地豎起三根手指︰\"爸爸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第一，要給弟弟蓋好被子，他會著涼的！第二，要每天給媽媽煮愛心粥！第三...\"她突然壓低聲音，\"第三，你也要好好吃飯，不準敷衍哦！\"
陸辭年笑著一一應下，看著屏幕黑下去後仍舍不得放下手機。
樓梯間的感應燈熄滅又亮起，他站在明暗交錯的光影里，回想著女兒說\"我好想現在就過去\"時委屈的小表情，心里某個角落突然變得柔軟又酸澀。
三年前那個在產房外手足無措的年輕父親，此刻終于明白，生命的延續不僅是血脈的傳承，更是愛與責任的接力。
回到病房時，林瀾已經醒來，正靠在床頭翻看昭寶的畫作。\"我們的小畫家又進步了。\"
她抬頭微笑，蒼白的臉色還未完全恢復，眼底卻盛滿溫柔，\"昭寶是不是很開心？\"
陸辭年在床邊坐下，握住她還插著留置針的手。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灑在兒子熟睡的小臉上。
\"她想立刻飛過來當小媽媽。\"他輕聲說，\"說要給弟弟當保鏢，還要監督我好好吃飯。\"
林瀾輕笑出聲，笑聲里帶著劫後余生的釋然。
她輕輕撫過兒子的額頭，嬰兒細嫩的皮膚下泛著淡淡的粉色。\"真好，\"她喃喃道，\"我們的家終于完整了。\"
隔天早上，陸辭年開車回家接昭寶。小女孩穿著新扎的蝴蝶結，懷里抱著裝滿玩具的小背包，在門口蹦蹦跳跳等了整整一個小時。
上車後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從幼兒園的新滑梯聊到給弟弟準備的見面禮，末了突然安靜下來，認真地看著父親的側臉︰\"爸爸，等我長大了，也要像你保護媽媽一樣，保護弟弟和媽媽。\"
陸辭年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後視鏡里，女兒的眼楮亮晶晶的，像藏著兩顆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