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功場上，兩人擺足架勢，沉默地對峙著，氣勢隱約攀升。
這一幕，落在場地邊緣觀看兩人戰斗的顧望舒眼中，仿佛是兩頭成年的猛虎在朝著彼此示威，磨牙擦掌，隨時會撲向對方一般。
左邊一頭猛虎，正值壯年，各方面的素質皆位于人生的巔峰。
而右邊的一頭猛虎，明顯老邁不少，動作速度或許比不上年輕虎，但氣勢之上的比拼，卻凌駕于年輕虎的銳氣之上！
位于兩者中間的顧望舒，被氣勢所震懾，心里不禁有些提心吊膽起來。
緊張的氣氛並未持續多久。
忽然地，年輕的猛虎有所動作——
孫婧雨猛然向前，一個箭步迅速將彼此的距離拉近，率先發動攻勢，舉臂合掌，悍然擊出。
“單換掌？”
面對她的攻勢，孫懷瑾從容地點評著，原本虛點的腳心稍一擰轉，便將掌擊避過。
而後，他順勢雙臂前探，掌心內扣，翻轉壓在了對方打來的手臂下方，身形稍一側身，形如鬼魅一般閃將在孫婧雨的身後。
“遭了……”
孫靖雨心中瞬間閃過一絲不妙。
念頭升起的下一秒，收掌未及的孫婧雨感覺肩膀與下盤被一股巨力推來，致使身形不穩，險些翻倒在地。
好在她雙腿快速穩住，乘著力道的推向，踉蹌幾步拉開了與父親的距離，防止被進一步追擊。
“……哦。”
看到她的應對動作，孫懷瑾認可般的點點頭，“下盤很扎實，看來你沒有疏于這方面的訓練。”
穩住身形後，孫婧雨一臉嚴肅，沒有說話，只是擺正架勢，雙腿一前一後邁開，形成弓步，腳下虛點地面，緩緩開始走圈。
“……來繼續。”
孫懷瑾也與她擺出了一樣的架勢，朝著相反的方向，腳步沉穩地走圈。
游龍八卦掌極重身法，對于下盤與體力的鍛煉最為緊要。
經過鍛煉的體魄，搭配上獨特的步行，使用者的身體會變得極其靈敏，讓對手捉摸不透攻擊的方向與閃避的轉向，而後只要捉住機會，不聲不響的就能給對方“一票大”的，奠定勝局。
故此，八卦掌也時常被人調侃“下手太黑”。
“……打不進去。”
僅僅是剛才瞬間的一次交手，孫婧雨就清晰地認知到，何為“最嚴厲的父親”。
孫懷瑾的步行與姿勢，雖然與自己別無二致，但在一些細微的方面，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微妙感官。
單從他身上散發而出的氣場，就讓孫婧雨超強的五感隱隱覺察到，無論自己從何種角度進攻與纏斗，對方應對的動作都宛如喝水一樣的輕松，讓她根本找不到攻破防御的念頭。
假如說，曾經與之交過手的林顯福的特點是“力量方面純粹的壓制”，是一種“數值美”的話。
“最嚴厲的父親”孫懷瑾的身上，則是擁有著“游龍八卦掌”絕對的技巧，從本源上就壓制了她所有的攻擊。
雖然她熟悉對方的所有招式，也沒有用。
畢竟，對方也對自己的招式知根知底，該打不進去的東西，就是打不進去。
“哼……你的心中存在迷茫。”
互相走圈，孫懷瑾密切觀察著女兒的動向，沉聲說道
“這股迷茫，甚至浸透了你的身心，讓你的步伐變形。”
“……”
孫婧雨沒有說話。
“這不利于你的進步。也不利于你的生活。”
孫懷瑾的口吻愈加嚴厲，粗黑的眉毛皺緊一抖，冷聲喝道
“摒棄你的雜念，否則的話，你是贏不了我的，也贏不了任何人！”
話音落下，孫懷瑾的身上散發出了一股可怕的威嚴，正在走圈的步伐驟然一頓。
下一剎那，他口中發出一聲暴喝，踏前一道箭步，朝著孫婧雨的方向撲了過去，扣步提肘，迎面擊出！
縱然猛虎年邁，其凶猛的氣勢，卻絲毫不減當年風采，甚至于，遠勝往昔！
面對擺動而來的小臂，孫婧雨下意識舉臂橫擋，身法也朝著對方的發力點相反的方向游走，但她的動作卻被孫懷瑾所預判。
上方擊打而出的攻擊被橫臂阻擋，面對她的繞後，孫懷瑾的應對方法也十分簡單，扣步，翻轉身體的同時，兩掌被身體帶動，速度極快地打在了孫婧雨的腹與肩，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雙換掌！
“唔！”
吃痛受擊，孫婧雨悶哼一聲，踉蹌退縮。
可孫懷瑾顯然沒有打算放過她，越是後退，越是還以顏色，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都成為了他此刻的武器。
雙掌，雙腳，撩動與周轉之間，宛如波濤駭浪一般發動了連綿不絕的攻勢——
順勢掌！背身掌！翻身掌！
回身掌！磨身掌！三穿掌！
游龍八卦掌的各式掌型與打點，戰斗之中的孫懷瑾，各自使了一遍，招呼在一味吃痛受擊，丟失攻擊節奏，堪堪還手的孫婧雨身上。
“……銘記痛苦，銘記屈辱，然後站起來。”
孫懷瑾冷聲呵斥“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將你擊敗。
即便是……悲痛也是一樣。”
“我不擅長與你說什麼大道理，也不會替你擦拭眼淚，但你若是一昧退縮，那就是等著挨打！”
此時此刻，對練中處于下風，孫婧雨渾身上下都傳來一陣酸痛。
腹部，肩頭，膝蓋，雙臂，腰部，避開要害的每一處肌肉，都在顫抖著，痛嚎著，抗拒著。
雖然父親明顯收了力，但架不住打點密集，頻率又快又準啊，即便是成為宿主之後，被強化過的身體素質，也在這股技巧的壓制下，落入下風。
——從小到大。
孫婧雨從未體會過父親的溫情。
印象之中，他總是擺著一張臉，不苟言笑。
在傳武予她的時候，更是嚴厲的嚇人。
不僅提出的要求十分離譜，對于年幼的自己極難達成，甚至在堪堪完成之後，也未得到他一句夸獎，絕大多數時候，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嗯”。
正因如此，如同大多數年幼的孩子一樣，孫婧雨也曾經怨恨過自己的父親。
恨他的不解風情，恨他的嚴厲，恨他的冰冷言語，這都還只是一部分，一些生活上的細節中，他所表露出來可以招惹年幼的她記恨的事情多的數不勝數。
但唯獨，在這些冰冷的記憶之中，只有一件事始終沒有改變過。
……那便是，父親注視而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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