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
一座老式洋房內。
當葛鈞山為廖晨曦出謀劃策之時。
付志航放下茶杯，也準備教誨付文炳和趙瑞龍。
尤其是兒子付文炳。
雖說混了很多年體制，但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國企里打轉。
管理企業的經驗是有了，但治理地方的經驗顯然並不充足。
“文炳、瑞龍，你倆知道什麼是政治嗎？”
付志航笑容和煦的問道。
“我知道！”
付文炳第一個舉手。
“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
“只要能團結大多數，孤立小部分，讓絕大多數人的意見達到一致，那就是一個成功的政治家！”
“當然，要想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頭腦時刻保持清醒，知道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然後再決定聯合誰、打倒誰！”
付志航略略頷首點頭，微微側目看向趙瑞龍。
“叔，我是做生意的，我哪兒懂政治呀？”
付志航搖了搖頭，笑呵呵的說道︰
“瑞龍，不是不混體制，就不需要懂政治。”
“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就有政治。”
“不說你投資控股的企業，就你惠龍集團的正式員工人數，如今差不多也有二十萬。”
“二十萬人是什麼概念？你知不知道，別說縣級單位了，咱們龍國現在有好些市，常住人口都沒有二十萬！”
“所以要管好這麼多人，又豈能不懂政治？即便偌大的惠龍集團，日常經營事務是你二姐負責，你應該多少也懂點吧？”
趙瑞龍微微一笑。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喉。
“那我就簡單聊聊，我自己對政治的看法吧！”
“我覺得一家企業在很多方面，有很多地方都跟一個國家相似。”
“比如都有人事體系、都有獎懲制度，都是為了爭奪更多的資源，以便更好的生存。”
“而且國與國之間，會有合作、有競爭，甚至會爆發戰爭，而企業與企業之間也一樣，只是在法律與道德的約束下，商戰一般不流血而已。”
“我認為政治的本質，就是權力的使用，而權力的本質又是資源的分配與秩序的構建，因而誰掌握了資源誰就掌握了政治，誰控制了規則誰就主宰了勝負！”
付志航連連拍手。
“好好好！說得好！”
“不愧是老沈都欣賞的青年俊才！”
“你也不愧是趙立春的寶貝兒子！”
“你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明顯就要比文炳，更讓人簡單易懂！”
話音剛落，付文炳就很不服氣的辯駁說道︰
“爸，你有沒有搞錯？我的回答那麼簡潔干脆，難道還不夠簡單易懂嗎？”
付志航哈哈大笑。
指了指兒子後，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
“你的回答是蠻不錯的，但太過于理論化了。”
“就像別人問你，要怎樣才能過上好日子，你就回答一句多掙錢。”
“可怎麼掙呢？你沒說，瑞龍的回答，好歹還指出可以去打工或者做生意！”
付文炳冷然一笑。
“那照你這麼說，政治搞得好，就是資源搞得多嘍？”
付志航笑呵呵的搖了搖頭。
“好的政治家是應該懂得搶奪資源，但只是搶還不夠，還要懂得分配。”
“就像你在企業里當一把手，你牢牢掌握著財政權和人事權，這就是你掌握了資源。”
“面對踏實的牛馬、諂媚的小人、偷懶的混子等等，如果你不懂得分配資源，那企業就會被你管得一團糟。”
“讓不該佔便宜的人佔了便宜，讓本該得到獎勵的人卻被冷落，這樣下去，企業本就亂套了嗎？對吧瑞龍？”
趙瑞龍連連點頭。
穿越來後，雖然沒當過一天的官，但卻頻繁接觸體制中人。
其中還不乏位高權重的，比如高育良、李達康、張勁崇等等。
當然，接觸最多也學得最多的，還是家父趙立春。
跟這麼多人有過接觸交流後，趙瑞龍就知道管企業和管單位，其實是一樣的。
都是要盡可能的，利用有限的資源，去完成好各自的任務目標。
只不過民營企業的首要目標是盈利，而機關單位則是穩定。
“哎，你別光點頭呀！”
付文炳斜眉瞪眼的說道︰
“我爸都夸你講得簡單易懂，你還不多講幾句怎麼當好領導？”
趙瑞龍反問道︰“還講？”
付文炳瞪眼道︰“當然要講！我這可是要去西蓉當常務副市長，作為兄弟，你豈能不多出出主意？”
趙瑞龍沒有急著開口。
先拿出煙盒散煙，給付志航點著後才落座說道︰
“我就講講我爸的經驗吧！”
“他跟我說，要想當好領導，就要受得住委屈。”
“因為每個人的家庭出身、成長經歷、學識學歷等等都不一樣。”
“所以在工作能力、職業素養、道德思想等方面，都不大相同。”
“你要當好領導，就得收起自己喜好厭惡，通過建立制度、明確方向、分配資源等方式，將所有人整合成一個團隊，以便完成任務。”
“由于老人和新人之間、短期困境與長期目標之間、君子和小人之間等等，都難免會存在矛盾，所以你作為領導就必須協調處理好。”
“這世上沒有不鬧矛盾的人，也不存在一帆風順的事，任何目標基本都要打折扣，任何事情都有可能陰溝里翻船，所以你要善于跟人和事做妥協。”
“而且當領導還不能太自私任性，你要想有公信力，就必須要言出必行、言行一致，在分配資源和遇到麻煩的時候，你還不能趨利避害、只顧自己！”
“這麼想想，你是不是覺得當領導就是受委屈呢？尤其是做體制內的領導，有人管著你，還有人盯著你，你要維護好集體的穩定與平衡，那不就得各種忍嗎？”
付文炳扭頭看向父親。
還沒等他開口，付志航就指手笑道︰
“瑞龍說得沒錯！組織考察一個人是否能擔當重任，就是看他有沒有責任擔當。”
“有責任擔當的人，那不就是能受委屈的人嗎？要是一點委屈都不能受，還當什麼領導？”
抽了一口煙後，付志航長吁一口煙氣。
“下午在龍國商飛考察的時候，瑞龍有一句說得好。”
“文化工作者一定要有文化，科技工作者一定要懂科技。”
“我再加一句，搞政治的就一定要有政治理想和政治立場。”
“有了遠大的理想和堅定的立場，你才會眼光放遠、顧全大局。”
“當矛盾出現矛盾，當意外事件發生，當被糖衣炮彈襲擊，你才能始終保持清晰的頭腦，不至于亂了陣腳。”
付文炳挺直腰板，鏗鏘有力的說道︰
“我的理想就是把三縣十二區，人口一千多萬的西蓉市，打造成龍國西部產業興旺、經濟繁榮、基建完善、生態環保的國際大都市！”
“為了實現這個宏偉目標，再大再多的委屈，我都能忍受，而且我一定會勤勉奉公、一心為民，絕對不會貪圖一絲一毫的個人私利！！”
听到這話的趙瑞龍，心里不禁暗想。
付文炳啊付文炳，就你這樣的天龍人，有沒有宏偉目標都無所謂。
只要不觸踫紅線，哪怕去了西蓉後一事無成，混個一兩年也能照樣進步。
況且在西部開發的戰略下，龍國不僅安排了大量的資金，還給了許多好政策。
都說豬站在了風口上都能被吹上天，能吃到時代紅利的付文炳，當然躺著都能進步。
當然。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
或許這也是付志航的一點私心。
知道這是絕佳的刷成績進步機會。
只要他兒子不犯大錯誤，趕上了西部開發，升一級是必然的。
至于拉攏自己去西蓉投資……
這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即便自己沒有去投資，憑借西蓉得天獨厚的條件，以及相當不錯的工業和教育基礎，在國家的大力投資引導下，也必然會迅猛發展崛起。
而付文炳如此鏗鏘有力的表態，付志航自然是滿眼欣慰。
“好好好！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就要做到！”
“只要你時刻不忘初心，就必能取得一番成績！”
付文炳順勢便問道︰
“爸，那我去了西蓉後，能模仿漢東搞高質量經濟嗎？”
“你？”
付志航蹙眉道︰“地方不同，情況不同，你小心學虎不成反類其犬！”
“不會吧？”
付文炳笑呵呵的攀著趙瑞龍肩膀。
“漢東有的，我西蓉也有啊！”
“高等院校、科研單位、軍工企業、大型央企，漢東有的西蓉也有。”
“而且我把瑞龍叫去西蓉投資高科技產業，資金和項目也都有了呀！”
“另外，在人力、土地、原料等方面，西蓉還比漢東更有發展優勢！”
說到這兒，付文炳扭頭，笑眯眯的看著趙瑞龍。
“我說的對吧兄弟？”
趙瑞龍尷尬不失禮貌的笑了笑。
“其他方面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西蓉的工資和房價，確實比京州更低。”
“像我們在西蓉開的惠龍賓館，給服務員開保底1800元，外加五險一金的工資，據說很多人來面試，人山人海，差點把路都給堵死了。”
付文炳笑道︰“我看過去年的統計報告，西蓉作為蜀川的省城，去年在職職工的人均年收入也才一萬出頭！”
“你惠龍集團本身就是知名大企業，保底工資給1800塊，還買五險一金，這麼好的工作，大家能不搶瘋了呀？”
付文炳忽然笑臉僵住。
看到父親很憂心的樣子，當即收起笑容。
“爸，你怎麼了？”
付志航深吸了一口煙。
“月收入超過兩千的工作，在沿海省市已經相當普遍了。”
“像在惠龍電子的工廠里，生產線上的工人，更是隨隨便便都三四千，甚至五六千！”
“結果在西蓉呢？工資一千八的工作，竟然就能讓無數人競爭，足以可見當地的經濟發展水平是有多低！”
付文炳急聲道︰“所以我們才要不顧一切的謀發展嘛，只有把經濟發展上去了，老百姓才不至于月薪一千八的工作都要搶！”
“而這也是我為什麼要拉著瑞龍去西蓉投資的原因，他要是去建了電子廠汽車廠，生產電子產品和新能源汽車，無數廠商必將進駐。”
“到時候，咱們西蓉就有了電子和汽車，這兩個百億級的高端產業集群，上下游能提供上百萬個高薪工作崗位，何愁工資一千八都要搶呀？”
付志航笑道︰“這兩個高端產業要是發展好了，何止是年產值上百億？上千億都是輕輕松松，對吧瑞龍？”
趙瑞龍略略點頭。
“是的，電子科技產品和新能源汽車，都需要用到非常多的零部件，要有大量的上下游廠商密切配合。”
“而且這兩個產業集群還有很強的溢出效應，一旦發展好了，可以帶動其他行業飛速發展……”
砰的一聲。
付文炳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書桌。
把付志航和趙瑞龍，都驚得目瞪口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
“我真是恨不得立馬調任西蓉，跟瑞龍老弟一起大展宏圖！”
付志航皺著眉頭，眼神責備的瞪著付志航。
“你那麼激動干嘛呀？”
“要想當個好領導，必須要喜怒不形于色！”
“你看你，正式的調任命令都還到，你就這麼激動……”
付文炳尷尬笑道︰“我這不是想著這兒沒外人嘛！”
“在咱自己家里，當著你和瑞龍兄弟的面，我就沒考慮那麼多！”
“不過爸你放心，我出門在外，一直都是非常有涵養的領導模樣！”
付志航沒好氣的嗯了一聲後，趕緊將目光看向趙瑞龍。
“瑞龍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
趙瑞龍笑道︰“我從來就沒有想過，你們會虧待我。”
“當初我惠龍連鎖網吧被整，從叔叔你替我發聲的那一刻起，在某些人眼里，咱們就相當于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付志航擺擺手道︰“在自己家里，就不用那麼小心翼翼，你直說是葛鈞山也沒關系！”
“最近這一兩年里，這家伙手底下的人不行，他自己又錯估了形勢，一直斗不過咱們，肯定心里憋著勁兒！”
“這兩天，我來東南考察，他去了東北，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百分之百會接著東北振興的旗號，開始瘋狂作妖！”
“瘋狂作妖？啥意思？”
付文炳搶在趙瑞龍的前面，很是八卦的好奇問道。
“顧名思義，就是瘋了唄！”
付志航彈了彈煙灰後，不急不急的說道︰
“既然大的戰略方向，是早就定了的，二十一世紀頭十年，就是大力發展經濟，全面建設小康社會。”
“那麼在大的戰略框架下，他想要爭權奪利，沒成績可不行，而怎麼才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成績呢？”
“答案很簡單，他會像瘋了似的，急功近利的大干快上，哪怕不利于長遠發展、有害生態環境和勞苦大眾！”
抽了一口煙後，付志航毫不避諱的吐槽道︰
“所以他明知道咱們中低端產能，已經趨近于飽和狀態，但他依然為了gdp快速增長，批準了大量高耗能、高污染、低產值的投資項目。”
“正如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引入所謂的國際知名車企，在國內大搞合資生產，對提升咱們的汽車工業用處並不大，他也批準了大量的合資車項目。”
“我估計他還會在醫療、教育、住房等方面，加速市場化改制，當這些與老百姓息息相關的領域被市場經濟主導，短時間內是會空前繁榮，但也後患無窮。”
“當然，漢東搞了兩年多的高質量經濟與軍民融合發展試點，試出來的好經驗，他肯定也不會視而不見，他們一定會瘋狂的抄作業，比如讓社會資本參與重大基建。”
付文炳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他還會效仿惠龍集團投資建燕滬高鐵，在東北讓一些大企業大老板也投資建高鐵？”
“當然！”
付志航悠然說道︰
“我太了解他了！一個愛棋如命，痴迷博弈的人，是不可能輕易認輸的。”
“只要能在短時間內搞出漂亮的經濟成就，他肯定會不擇手段，哪怕吃里扒外！”
“臥槽！”
趙瑞龍忍不住發出感慨。
如果付志航預言成真，葛鈞山真發狂了。
那麼短時間內，是可以看到經濟瘋漲，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但十年，二十年後呢？
一邊是高昂的房價與過剩的產能，一邊是普通民眾上學難、看病貴。
他葛鈞山當然不用操心，那時候他早已功成身退，誰還能翻舊賬呢？
“別臥槽了瑞龍！”
付志航戳滅煙頭，有些無奈的笑道︰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的推斷一定會變成現實。”
“他打著發展經濟的旗號，要急功近利的大干快上。”
“咱們無力阻止，就只能想辦法做得比他更好，才能證明他是錯的！”
趙瑞龍眉頭一挑。
“所以巔峰對決，這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