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甦恩等人的身影徹底融入熙攘人潮,不過片刻光景,賽事一等座票便已暗流涌動。
早在數日前,便有消息不脛而走——此番盛會不僅有京城勛貴傾巢而出,更有蒙古王公貴族遠道而來,只為共襄盛舉。
大半席位便已被悄然預留給這些顯貴,余下座位雖價逾千金,仍在半日之內被搶購一空。
\"張老板,這票再加三倍價!\"茶樓雅間里,綢緞莊的李掌櫃攥著銀票,壓低聲音對黃牛頭目說道。
\"只要能讓我坐在前排,日後少不了好處。\"張老板捻著胡須輕笑。
\"實不相瞞,今早剛被京中幾家國公府全包了,蒙古來的貴客也派了管家掃貨,您要真想要...怕是得拿地契來換。\"
日頭未落,黑市價格已翻了四五倍,原本普通的入場憑證,在權貴將至的傳聞與此起彼伏的討價還價聲中,化作眾人趨之若鶩的逐利籌碼。
九月初九辰時未至,中華體育館已被喧天鼓樂裹成一片紅綢。
前夜細雨初霽,晨風裹著濕潤涼意掠過廣場,倒像是老天爺特意洗淨了這場盛會的天地幕布。
檐角垂下的百幅綢緞橫幅獵獵作響,\"華夏同輝中華民族”\"炎黃一脈承千秋\"等燙金賀詞在朝陽下流轉,將華人薪火相傳的吉兆鋪滿整個場館。
這座可納萬人的觀賽聖地,格局與後世幾乎如出一轍。
卯時三刻,各出入口便排起蜿蜒長隊,數千警服 亮的警員、黑衫勁裝的特勤局將士組成人牆,與暗處數百名國安局密探織就無形天網。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場館內早已坐滿操著吳儂軟語、秦腔川調的看客,更有藩屬國使團身著異服,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場館中央的十余把瓖金檀木椅,配著蜀繡雲紋軟墊,顯然是為勛貴重臣預留的尊位。
隨著銅鑼九響,滿蒙親貴蟒袍玉帶魚貫而入,西藏郡王的藏紅袈裟、甦祿國使者的珍珠冠冕在陽光下交相輝映。
就在眾人交頭接耳時,場館上空忽傳來尖細唱喏︰\"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萬歲!\"
眾人膝蓋重重砸向地面,此起彼伏的衣料摩擦聲中,萬余人齊刷刷跪地行禮。
滿場驚呼聲中,弘歷身著黑色禮服現身。
衣裝融合西裝與中山裝風格,月白豎紋襯衣配黃銅盤扣外套,腰間蟠螭紋革帶更添威嚴。
弘歷踏著鎏金台階登台,特制擴音喇叭將沉穩嗓音傳遍場館,抬手示意間,不怒自威的氣勢令全場拜服。
待全場座無虛席,喧囂如潮水般退去,會場歸于靜謐。
頃刻間,雄渾激昂的禮樂如驚雷破空,自穹頂傾瀉而下。
各地運動會代表團踏著鼓點,依次踏入會場。
打頭陣的京城代表團率先亮相,百余名運動員身著剪裁利落的新式華服,短袖短褲設計既保留傳統盤扣、雲紋元素,又融入後世運動風格。
陸承月穩穩擎著鎏金龍旗走在最前,身姿挺拔如松。
看台上,陸母戴著珍珠耳墜,眼角淚光閃爍,揚聲對鄰座道︰\"那是我家承月!\"
身旁陸父挺直腰板,往昔街坊嘲諷\"瘋丫頭\"的刺耳話語,此刻都化作胸膛里翻涌的自豪。
曾幾何時,陸承月爬牆頭踢蹴鞠、與男孩爭彈弓的模樣,常被斥為\"不守閨訓\"。
如今世道雖未全然改變,但零星星火悄然燃起——女子也可參賽的詔令雖未掀起巨浪,卻也讓陸承月這樣的姑娘尋到了破土而出的縫隙。
甦恩奮力擠過人群,攥著被汗水浸透的素帕大喊︰\"陸姑娘!\"
陸承月循聲側首,目光交匯時頷首一笑,腕間檀木手串輕晃。
她身後,零星幾個女運動員身姿矯健,步伐卻堅定如鐵,似在無聲宣告︰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卻是千萬女性掙脫桎梏的一大步。
待京城代表團退至等候區,激昂的鼓點驟然響起,拉開了各省風采展示的序幕。
直隸省健兒身著靛藍短打,腰間系著棗紅綢帶,高舉白洋澱蘆葦編織的巨型花環踏入場地。
“這葦子是俺們村編的!”保定府的親友代表團蹦著腳高喊,聲音里滿是驕傲。
前排的商戶們交頭接耳,“這葦編要是做成物件,能換半船鹽!”而文人模樣的人則微微皺眉,撇嘴道︰“鄉野之氣難登大雅。”
山東隊緊隨其後,隊員們肩扛朱紅漆繪的微縮孔廟梁柱,步伐震得地面微顫。
曲阜來的老者激動得老淚縱橫,直拍大腿︰“祖宗牌面!這金漆雕得傳神!”
年輕女子們卻指著金箔飛檐掩嘴輕笑︰“比戲台子還鮮亮。”
安徽省代表團一襲白牆灰瓦紋樣的隊服,手持竹編宣紙燈籠步入賽場。
“俺們徽州的篾匠天下第一!”歙縣親友團搖著小旗,聲音響徹全場。
裹著貂裘的貴婦人卻嫌棄地皺眉,小聲嘀咕︰“粗竹配宣紙,到底小家子氣。”
山西隊舉著晉商票號紋樣的旗幟入場,平遙來的掌櫃們扯著嗓子大喊。
“匯通天下!”引得錢莊掌櫃們頻頻點頭,眼中滿是認同。
福建隊伍捧著象征海上絲路的貝殼模型,泉州船工家屬揮舞紅綢,激動地呼喊。
“咱的海船能破浪!”
雲南代表團以孔雀翎羽裝點服飾,大理阿鵬哥吹起嘹亮的過山調,白族金花們的銀飾叮當應和,整個賽場仿佛都被這歡快的氣氛點燃。
號角聲驟然響起,撕破長空。
蒙古五大部落代表銀飾叮當作響而來,皮毛瓖邊的長袍裹著塞外風沙,腰間雕花奶桶與皮制酒囊隨步伐輕晃。
土謝圖汗部首領察琿多爾濟摩挲著腰間彎刀,眼神中閃過一絲審視,面上笑意不達眼底。
車臣巴布和札薩克圖旺舒克也端坐不動,目光透著冷淡。
而賽音諾顏部策稜與漠南科爾沁部阿喇布坦則截然不同,他們騰地起身,蒼老的呼麥混著“長生天庇佑”的吶喊,驚起檐下白鴿,臉上滿是驕傲與激動。
“好!好!這才是蒙古兒郎的風采!”他們的聲音在賽場上回蕩。
西藏代表團踏著法號聲緩行而來,郡王頗羅鼐身披錦緞長袍,捻著佛珠,眼神莊重。
藏地僧眾雙手合十,低誦經文,聲音虔誠而肅穆。
樂聲忽而轉為清越,琉球、南掌、甦祿等藩屬國代表團依次登場。
琉球少女身著月白琉裝,手持珊瑚瓔珞,蓮步輕移間頻頻揮手,珊瑚珠踫撞出細碎聲響。
“這珠子比南洋的貨還透亮!”東交民巷的商人們眼露精光,低聲議論著,仿佛已經看到了其中的商機。
南掌使者頭戴孔雀羽藤冠,高舉繪制著瀾滄江圖景的織錦長幡。
甦祿隊伍身著珍珠綴邊服飾,抬著嵌滿玳瑁螺鈿的寶匣。
當甦祿使者微笑著展開雙臂,向眾人展示匣中珍寶時,滿場抽氣聲響起。
經營珠寶生意的富商暗地估算價值,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而老臣則顫巍巍起身,聲音激動︰“這是四海賓服的吉兆啊!”
看台上,禮部尚書楊名時手持瓖金邊的象牙笏板,高聲宣布︰\"接下來登場的是本屆裁判團!\"
話音未落,三通鼓響徹雲霄,身著玄色錦袍的裁判組踏著宮商韻律列隊入場。
為首老者展開羊皮卷軸的瞬間,細密的金線在陽光下流轉,引得滿場屏息。
待裁判組歸位,場中鼓樂漸歇。
各地代表紛紛整理衣冠,親友團開始收拾彩旗,連蒙古王公都放下望遠鏡準備離席。
唯有高台之上,弘歷撫著腰間九龍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西北角驟響金屬踫撞,驚飛白鴿。
兆惠銀甲染血,率兩百山地師將士踢正步入場,十門刻著“蕩平西陲”的火炮碾出深痕,炮架懸著土司首級。
兆惠單膝重重跪地︰“報告元帥!歷經三月血戰,屬下已平定大小金川,斬敵一萬二,俘一萬八!土司皆已授首!請指示!”
弘歷大步踏前,龍袍金線在陽光下似流火奔涌,他抬手虛扶︰“好!好!好!將士們辛苦了!”
剎那間,二百將士轟然踏步,鐵甲與火槍撞擊出金石之音,齊聲怒吼︰“為元帥效死!為大清盡忠!”
聲浪如驚雷滾過全場,驚得看台上藩屬國使者紛紛起身。
弘歷聲若洪鐘穿透雲霄︰“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
犯我天朝上國者——”弘歷猛地抽出佩刀劈向虛空,刀鋒割裂氤氳硝煙,“縱跨千山萬水,必使爾等血祭華夏!”
剎那間,二百桿火槍轟然齊鳴,火舌噴涌,硫磺味刺鼻,震得青磚簌簌落塵。
蒙古王公們臉色瞬間煞白如紙,額間冷汗順著冠冕垂落,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座椅扶手。
藩屬國使者踉蹌後退,撞翻鎏金玉盞,碎片飛濺。
全場臣民轟然跪地,山呼海嘯般的吶喊沖破雲霄︰\"皇上萬歲!大清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