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兩日。
按純貴妃先前的授意,永平郡主在靈犀山莊牽頭辦了一場祈福募捐,與往日借詩會、宴飲聚攏女眷不同,這次的請帖上便寫得明明白白,便是為兗、豫受災百姓籌措糧銀。眼下募捐結束,永平郡主整理好捐項後便遞牌子進了宮。
到了會寧殿,夢竹引著她一路去往後殿,
“郡主今日來得早。” 純貴妃與孟姝已在殿中等候。
孟姝的目光留意到永平郡主的神色,郡主素來是爽朗明快的性子,今日臉上卻少見地覆著一層肅穆。
永平郡主先行過禮,從身後丫鬟手中接過一卷藍布裹著的冊子,親手遞到純貴妃面前,“貴妃娘娘,您先看看這冊子。眼下逃難的難民雖比前些日子少了些,可妾身昨日剛收到商隊從豫州傳回的消息,災區的形勢反倒比咱們預想的更嚴峻了。”
純貴妃接過冊子,指尖剛觸到紙頁,便听孟姝蹙著眉問道︰“皇上前幾日已下旨,令臨近州府臨時安置流民,戶部也撥了三萬擔糧食送往豫東,怎麼形勢還會惡化?難道是糧食沒送到?”
“送是送到了些,可......” 永平郡主話還沒說完,純貴妃已冷著臉開口,“先前貪墨賑災款項的那幾位,皇上已下旨斬首示眾,難不成還有人敢頂風作案,貪墨救命糧?”
“不止貪墨。” 永平郡主輕輕嘆了口氣,“旱災久了,地方上的匪患也多了起來,專搶運送糧銀的商隊和逃難的百姓。商隊的掌櫃說,前幾日有支運糧隊剛到山腳下,就被土匪劫了,押糧的伙計傷了好幾個,糧食全被搶了去。官府以兵力不足為由遲遲不肯派兵圍剿,其實也的確如此,地方守軍本就缺糧少餉,兵士連飯都吃不飽,哪還有力氣去剿匪?”
“郡主竟籌集了十余萬兩善銀,這數額可著實不少,足見郡主在京中女眷里的號召力。”純貴妃翻開冊子,看著首頁匯總的數目,語氣里滿是贊許。
孟姝湊過來細看,目光掃過下方的捐項名單,很快便留意到關鍵處。
雲夫人的名字旁只記著一萬兩,捐得並不算多。倒是震北侯府蔣夫人領頭的幾位武將家眷,加起來竟有五萬余兩,佔了總數的近半。甦夫人等幾位文臣家眷的捐項加起來,才有近一萬兩。而郡主府與睿國公府的捐銀共五萬兩。
永平郡主聞言,無奈地笑了笑︰“其中郡主府名下有三萬兩,是臨安侯府托人送來、以郡主府名義捐出的。貴妃娘娘和侯爺深明大義,是大周百姓之福。後續的善銀清點、與宮里捐項的匯總,還有物資押運的對接,妾身都已理好明細,接下來便交予宮里的人操持,妾身也算沒辜負娘娘的托付,勉強算功德圓滿了。”
說罷,永平郡主話鋒忽然一轉,目光落在純貴妃身上,神色添了幾分猶豫,“娘娘可還記得,一位叫秦寶蓮的姑娘?
“寶蓮?”純貴妃正抬手將冊子遞給身旁的孟姝,聞言動作一頓,
“那是本宮還未入宮時的閨中好友,時任臨安府同知秦家的三小姐,性子爽朗又心細,當年本宮在臨安,常與她一同游湖品茗。郡主今日怎會突然提起她?”
孟姝在一旁听著,也跟著想起了這位秦三小姐。
確實是位率真熱絡的姑娘,和純貴妃關系一向不錯。當初離開臨安時日日來唐府陪伴作別,只是後來純貴妃入了王府,又一步步晉至貴妃,兩人隔著宮牆與千里路,漸漸便斷了往來。
她還有位哥哥名秦硯都,雖是庶出的,但素有才名。科舉取仕後依托唐家的關系,曾任過津南縣縣令。綠柳在津南那幾年還傳過來話,說秦家公子任上頗有政績,很得百姓敬重。
想到這里,孟姝微有所感,也猜到了永平郡主為何提到秦三小姐。
秦三小姐可不就是嫁去了豫州。
純貴妃顯然也想起了這茬,面帶憂色,眉峰也微微蹙了起來。
“關于她的事,如今在京城已有風聲傳開,妾身也是前幾日在靈犀山莊的募捐宴上,听幾位夫人閑聊時提了一耳朵。”
永平郡主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緩聲道,“這位秦寶蓮姑娘,雖說不算出身頂級名門望族,卻也是如今臨安知府的嫡女,身份也算體面。她的夫家,便是豫州一位江姓兵馬都監,正是此番聖上嚴辦的貪墨案中,品級最高的軍事主官。”
純貴妃低聲喃喃道︰“原來被處置的官員內,竟有寶蓮的夫君...那她?”
她話音未落,永平郡主接下來的話,卻讓純貴妃與孟姝二人齊齊色變,滿是震驚。
“這次豫州貪墨案能這般快浮出水面,沒叫那群蠹蟲繼續瞞天過海,正是多虧了秦寶蓮。”永平郡主既有感慨,又帶著幾分贊賞,“豫州知府與地方軍、糧道等官員勾結,把戶部撥的賑災糧扣下近半,要麼轉賣給糧商牟利,要麼私分後運去自己的莊子囤積居奇。”
“此事也不知怎的被秦寶蓮察覺,若換作旁人,或許會念及夫妻情分猶豫,可她半點沒含糊。趁著夫家去軍營巡查的空隙,讓貼身丫鬟喬裝成流民,把密信和賬本偷偷送了出去。”
純貴妃听得眸色沉沉,擔憂道︰“寶蓮她現下如何了?”
永平郡主輕嘆一聲︰“說是失蹤了。想來江家再也容她不下,但礙于秦家之勢又不敢明著動手。事發之後,她便如人間蒸發一般...有傳言說她被匪徒擄去了...也有說她是被江家人害了。”
郡主語氣一轉,神色肅然︰“她這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若非如此,豫州的百姓還得被蒙在鼓里,不知要多餓死多少人。”
孟姝在一旁听得心頭發沉,開口道︰“秦三小姐這般膽識與心性,真是難得。當年在臨安時便見她率真敢為,多年後竟也有這般魄力。”
“正是如此。”永平郡主點頭附和,“如今豫州百姓都在念她的好,說她是菩薩轉世呢。”
純貴妃聞言哪里還坐得住,“勞煩郡主回去給侯府帶個話,讓府里立刻派出得力的人手,循著所有能尋的線索去豫州找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