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藥?”慶昭儀話剛出口,忽然反應過來。
她眉梢微挑,目光冷冷瞥向于嬤嬤,語氣里也添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審視“嬤嬤倒是稀奇,許久不曾喊本宮‘二小姐’了,今日怎的突然改口?還有,你莫不是年紀大了,連宮里的規矩都忘了,見了本宮,竟連禮都不行?”
于嬤嬤冷冷一笑,沒接她的話,只緩緩回身,將手中的承盤小心放在桌上。
此刻,殿外。
數名身著青色內侍服的掖庭局宮人走了進來,個個面色嚴肅,腳步輕而快。
遠遠守在窗下的琉璃見狀,還未出口,便被為首之人制住,連半分聲響都發不出來。其余幾名內侍則迅速散開,分守在各處。
殿內,慶昭儀見于嬤嬤這般情狀,愈發覺著不對勁,直到她看到承盤內放著的那本冊子,心跳更是像擂鼓般愈來愈快,撞得她胸口發悶。
于嬤嬤站在桌前,冷聲開口“二小姐,這藥可是皇上好不容易派人尋來的,不僅能治好娘娘胎里帶來的弱癥,就連後來添的心悸的毛病也能一並斷了根,您往後再不用受那輾轉難眠的苦了。”
慶昭儀哪里還顧得上听她說話,封皮上“慶國公舊案”五個墨字,在燭火下透著沉沉寒意,她不過只看了一眼,臉上的血色便瞬間褪得干干淨淨。
她踉蹌著撲到桌前,只翻開第一頁,便猛地搖頭,“不不不可能”
紙頁嘩啦作響間,卷宗里的字像無數雙眼楮,死死盯著她。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細節,此刻正清晰地鋪在紙上。
待翻至末頁,她的動作驟然僵住。
紙面右下角除了蓋著掖庭局鮮紅的印鑒,還有一段朱紅御批,力透紙背“慶氏昭儀,蛇蠍為心,鳩殺胞姐,罪通于天。今冤雪于牘,令其自戕謝罪,以慰知潼泉下之靈。”
慶昭儀手里的冊子“啪”地摔在地上。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都似凝住了。那樁被深埋了十多年的舊事,母親做得那般隱秘,連父親都毫不知情怎麼可能會有被揭開的一天?
“二小姐,”于嬤嬤陰惻惻的聲音再度響起,
慶昭儀猛地抬頭,撞見于嬤嬤那張扭曲的面孔,嚇得渾身一顫。
她失聲驚叫,踉蹌著向後退去,重重撞在身後的博古架上。青瓷瓶盞應聲碎裂,在一片狼藉中,她終于崩潰哭喊“不本宮要見皇上!這都是誣陷!慶知潼不是本宮害死的來人!快來人啊!”
她發瘋似的轉身沖向殿門,卻被守在外面的內侍死死攔住。
“二小姐,急什麼?” 于嬤嬤捏著瓷瓶晃了晃,宛若幽靈一樣飄過來,雙目赤紅得嚇人,“這味能治您‘心病’的藥,您還沒服用呢。”
“這是蝕心散。您放心,估摸著這會子,國公爺早親手喂給夫人了。你們母女倆,到了底下也能做個伴兒。”
她說著嘿嘿一笑,枯瘦的手指猛地揪住慶昭儀的頭發,狠狠往殿內拖“來來來,奴婢最後服侍您一回,讓您走得體面些。”
慶昭儀疼得尖叫,頭皮像要被扯下來,發髻也散了,青絲亂糟糟糊在臉上。她雙腳亂蹬,卻抵不過于嬤嬤那股瘋勁,被一路拖拽著往花廳里去“瘋了于嬤嬤瘋了!來人啊!琉璃!琉璃在哪!”
明知自己大勢已去,她還是不甘心地尖聲喊,“不本宮就算死,也要見皇上一面!皇上不會這麼”
“吱呀”一聲,殿門重新合攏。
兩名內侍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沒有看到方才這一幕。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殿內炸開。
于嬤嬤揚手就甩了慶昭儀一個重重的耳光,力道大得讓她偏過頭去,嘴角瞬間溢出血絲。慶昭儀捂著臉,眼神里滿是不敢置信之色。
“二小姐難道不好奇?”于嬤嬤蹲下身,“這麼多年過去,皇上怎麼會對大小姐的身世起疑,進而懷疑當年大小姐的死因?”
慶昭儀的瞳孔猛地一縮。
于嬤嬤湊到她耳邊低語“是瑾妃娘娘啊,娘娘真是聰明的緊,只憑著一絲懷疑,畫了一幅畫,便扯開了這驚天內幕”
“是她!”
慶昭儀瞬間失聲,眼底滿是怨毒,“竟是她這個賤人——”
于嬤嬤撥開瓷瓶上的軟木塞,一字一句道“皇上口諭,唯有‘賜死’二字。二小姐還是乖乖從命吧,服下這毒”
話音還未落,慶昭儀突然渾身一軟,原本瞪得滾圓的眼楮瞬間失去了光彩,伸在半空的胳膊也重重垂落。
于嬤嬤忙探出指尖放在她的鼻下,竟是已然沒了呼吸,唯有一雙蘊含著怨毒之色的眼楮還兀自圓睜著。
“不!” 于嬤嬤恨得聲音都發顫,“這麼便宜就死了?你害大小姐枉死時,可沒這麼痛快!”
說著,她一把揪住慶昭儀的下頜,用力掰開她緊閉的嘴唇,另一只手舉起瓷瓶,將里面的蝕心散一股腦兒往她嘴里倒去,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就算你死了,這債也得給奴婢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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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三年五月乙未,曲充嬡離宮當日,慶昭儀猝發心悸,薨于昭慶殿。
翌日拂曉,帝詔自福寧殿頒下,字字凜冽
“慶氏秉性奸回,德虧行穢。著即削去昭儀位份,貶為庶人,移柩西郊荒冢,永不得入妃陵。”
尚宮局以薄棺收殮,棺木未漆,唯覆青布半匹,三更自角門抬出。
時有寒鴉驚起,啼碎六宮月色。
靈粹宮。
今早繡雲得了恩典,巳時剛過就進了宮。先按規矩去會寧殿拜見過純貴妃,這才轉道來靈粹宮見孟姝。
孟姝听說人到了,親自到外殿來迎。見丁香抱著文姐兒,立刻笑著接過來摟在懷里。
眾人剛進花廳還沒說上幾句話,夏兒忽然進來回話“娘娘,于嬤嬤在殿外求見。”
孟姝略一沉吟,想著于嬤嬤必是想見繡雲一面,慶知翡已死,眼下也沒什麼顧忌,便點頭允了。
于嬤嬤顫巍巍走進來,竟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她跪下行禮“奴婢見過瑾妃娘娘,給娘娘請安,拜見周夫人。”
丁香忙接過文姐兒,孟姝抬手道“嬤嬤起來吧。”
綠柳搬來繡墩,上前引于嬤嬤就坐,于嬤嬤這次竟沒推辭,只欠著身子坐了小半個凳面。她急急抬頭望向繡雲,才看一眼就落下淚來“像,很有幾分相像。”
繡雲被她看得有些無措,孟姝正要開口解圍,于嬤嬤忽然顫聲求道“娘娘開恩能否容奴婢單獨與周夫人說幾句話?”
孟姝看向繡雲,見她雖茫然但並未反對,便帶著眾人去了暖閣。
不過只過了半柱香工夫,于嬤嬤佝僂著脊背,從花廳出來告退。她眼下雖還泛紅,神色卻比來時平靜了些,對著暖閣方向遙遙一禮後,便腳步沉沉地去了。
午後,孟姝留繡雲用罷午膳,二人移至書房。
孟姝取來一方灑金箋鋪在案上,提筆蘸了濃墨,落筆寫下 “蘊知” 二字。她放下筆,輕聲道“文姐兒的名字,我琢磨了些時日。舅母瞧這兩個字如何?”
“蘊玉懷知,明德惟馨。”繡雲捧著箋紙,臉上滿是欣喜,連聲道“多謝娘娘賜名,這名兒極好。”
這時,書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綠柳掀簾進來,身後跟著的夏兒臉色蒼白,她撲通跪在地上,帶著哭腔回話“娘娘,于嬤嬤她已經去了。”
(七夕快樂。昨天抱歉哇,這兩章應該一起發比較連貫,但是昨天有事耽擱了,明後天至少是雙更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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