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兒如今滿十個月,模樣越發靈透,不僅能穩穩獨坐,還能靈巧地調整坐姿,俯身、探手、再穩穩坐回。
乳母們照看他時,總要不錯眼地盯著。稍不留神,他便會雙手撐著軟墊,或是膝蓋一屈跪在地氈上,屁股撅得老高,“噌噌”地匍匐著往前爬走。
康哥兒才三個多月,動不動癟著小嘴哭一嗓子。他這哭聲剛起,玉奴兒就小腦袋一轉,循著聲音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湊到搖籃邊,仰著小臉 “嗷嗷”“啊啊” 地應和
孟姝和純貴妃回到會寧殿,便听見花廳里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響,兩個小人兒正合奏小曲兒呢。
花廳里,四個乳母並梅姑姑和冬瓜明月七人伺候著,冬瓜伸出胳膊輕巧地將滿地亂爬的玉奴兒撈進懷里,小家伙鼻尖輕輕一嗅,立刻辨出了熟悉的氣息,張著胖乎乎的小手,軟乎乎地往冬瓜肩上靠,小腦袋還蹭了蹭她的衣襟。
蕊珠見了這模樣,忍不住嘻嘻笑道“冬瓜今兒做了什麼好吃的,渾身香噴噴的,怪不得大皇子最喜歡黏著你呢。”
冬瓜掂了掂懷里的玉奴兒,眼底滿是笑意“又重了些。今兒一早去御花園采了些桃花,做了幾樣點心,就擱在那邊案幾上,娘娘們也嘗嘗?”
玉奴兒忽然瞥見蕊珠手里提著的竹籃,立刻扭動著小身子,嘴里 “唔唔”“呀呀” 地嘟囔著,伸著小手一個勁往前夠。
蕊珠被他逗笑,從籃中撿了支梨花遞過去,沒成想小家伙接過來,眨了眨眼就往嘴里塞,急得冬瓜連忙伸手去攔,惹得滿廳人都笑出了聲。
雲寶林瞧著眼熱,上前從冬瓜懷中小心接過玉奴兒抱著,指尖輕輕踫了踫他肉嘟嘟的臉頰“可不是又重了些!這小模樣,瞧著就叫人稀罕得緊。”
純貴妃听她語氣里滿是羨慕,便與孟姝對視一眼,溫聲道“簡太醫過些日子就回宮里了,到時讓他給你調養調養身子。”
雲寶林抱著玉奴兒在一旁繡墩上坐下,听了這話,臉頰上悄悄浮起一層紅霞。
她指尖輕輕攏了攏玉奴兒的衣襟,“我也曉得急不來,就是瞧著眼熱。我獨個兒住在甘露殿,殿里靜得很。若不是時常來表姐這兒,或是去齊嬪姐姐宮里說說話、散散心,真不知這往後的日子,該怎麼熬下去。”
孟姝將康哥兒抱在懷里,待雲寶林話音落了,才溫聲寬慰道“太後喪期有規制,百日之內,皇帝不御內殿,不召嬪妃。雲妹妹不如趁這些日子養養身心,眼下宮里的嬪妃尚且不多,往後得見聖顏、承寵的機會還多著呢,慢慢來就是。”
“到了明年,就又是大選的時節了。”雲寶林輕輕嘆了嘆,“與我同一日入宮的,或沒了性命,或被禁在掖庭,如今瞧來,也只有曲充嬡實實在在生了皇子。雖是個可不管怎樣,終究是有了個皇子傍身,也算是有了份旁人搶不走的依靠。”
純貴妃低頭修剪梨枝,銀剪起落間,多余的雜椏簌簌落在描金托盤里。
夢竹尋來只冰裂紋春瓶,輕輕擱在紫檀案幾上,又悄聲招呼著花廳里的乳母,示意她們先帶兩位小主子去偏殿,待眾人腳步聲遠了,才垂手退到殿外守著。
“宮里從不缺新人,可真能得長久寵愛的,掰著指頭也數不出幾個。”
純貴妃將修剪好的梨花插進春瓶,
“皇上的心思,沒人能真正琢磨透。這些日子母親遞來消息,前頭在太極殿里為皇後求過情的幾位武將,眼下都被吏部尋著了錯處。有的因‘軍需賬目疏漏’貶去了地方,有的以‘操練不力’罰了俸祿,還有兩位直接被革了職
朝中都生出了傳聞,說震北侯與韓大都督都生了芥蒂,且震北侯府兩位少將軍均被留在北疆駐守,想震北侯在京城不過賦閑兩年,身邊原先提拔的親信,這半年來或調或辭,已消了大半了。”
孟姝接著純貴妃的話,淡淡道“用得著你時,自是賞你潑天榮寵,讓你一門風光。可一旦生了忌憚,哪怕你沒做錯半分,也能不動聲色地削你羽翼,斷你根基。”
純貴妃擺弄著春瓶,唇角露出一絲譏誚“父親早早看清了這一點,北疆戰起,疫病橫行時,捐了不少錢糧藥材。前陣子借著為祖母守孝的由頭,又提前將京中與臨安的商行收縮了大半,明面上是‘守孝避世’,實則是主動退了一步。”
一個‘不貪權、肯讓利’的外戚,總比一個‘勢大難控’的唐家,更合帝王心思。
雲寶林聞言不敢多話,忙轉了個話茬“對了,再有兩日就是三皇子滿月,雖說還在太後喪期,宮里不設宴,可皇上總該為三皇子擬了名字吧?”
純貴妃眼波微轉,也帶著幾分好奇看向孟姝。
孟姝伸出蔥白的指尖蘸了茶湯,在案幾上徐徐寫下一個‘昀’字,道“昀,從日從勻,取日光均勻普照之意。”
純貴妃細眉微揚,喃喃道“‘昀熙攘攘,萬物章光’,倒是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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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臉上那印記,總歸是旁人議論的由頭,用這‘光明’之意的字作名,也算是以吉兆鎮厄相了。” 雲寶林撥弄著手中的帕子,眼中的羨意猶如實質,“終究是位皇子,皇上自然要費心周全的。”
孟姝用帕子拭去案上水痕,徐徐道“這個字,準確來說是曲充嬡自己求來的。”
“嗯?”純貴妃與雲寶林同時出聲。
孟姝解釋道“她先是私下給三皇子取了乳名,喚作‘勻哥兒’。後來去福寧殿求皇上賜名時,特意提了這乳名,才得了‘昀’字,兩下相襯,倒也花了一番心思。”
純貴妃握著銀剪的手垂在身側,沉默了片刻,輕聲嘆道“曲氏這番謀算,倒真令人有幾分嘆服。她心思這般細,又能屈能伸,若當初沒被曲大人送進宮,而是嫁入尋常官宦人家,恐怕在後宅之中,能憑著這份算計,掙出一片安穩天地來。”
說著她捧起春瓶,雪白的梨花在瓶中輕輕晃動。孟姝與雲寶林見狀,也隨之起身,循著她的腳步,一同往偏殿去。
會寧殿的偏殿里近來設了座小巧的佛堂,這幾個月純貴妃便時常來這里誦經。此時她立在佛前,素白的指尖輕輕將春瓶擱在供桌上,動作間的沉靜溫婉,愈發有幾分周太後的模樣。
京城,春明門。
掖庭令童薄與衛英離宮已有月余,這日終于踏著暮春的風塵回到京城,兩人剛入城門便徑直往宮中去復命。
無獨有偶,同日午後,周柏也自揚州啟程,一路舟車勞頓,歷經十余日水路旱路,終于抵達京城。
他身著青色官袍,雖因旅途奔波略顯疲憊,卻仍身姿挺拔,剛下馬車便顧不上歇息,只匆匆整理了儀容,便前往吏部去交割報備、準備述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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