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十余日光景,當曲采女耳邊再度響起熟悉的聲音時,她的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如困獸般猛地撲上前,縴細的手指死死攥住曲美人的衣袖。
“清歌,你終于來了,給父親送信,讓他求一求皇上,我要見皇上......”
回應她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茯苓眼看著主子受辱,尖叫著沖上來,卻被瑞雪一腳踹中膝窩。“咚”的一聲悶響,茯苓重重跪倒在地,揚起一片灰塵。
曲美人收回發麻的掌心,指尖火辣辣的灼痛卻讓她笑意更深。
未等曲采女回神,又是兩記耳光接連落下,在空寂的室內格外清脆。她從袖中抽出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仿佛觸踫了什麼髒東西。
“被掌摑的滋味如何?”她俯身湊近,指甲劃過對方紅腫的臉頰,“我的好堂姐,這三個耳光,我足足用了十年才還給你。”
曲采女的臉上霎時浮起十道鮮紅的指痕。她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瞪大的雙眼里滿是不可置信之色。眼前這個居高臨下睥睨著她的堂妹,哪里還有半分唯唯諾諾的影子?
“——賤人!你竟敢打我!”
反應過來後,曲采女面色猙獰,突然暴起,也不知是哪里來的一股力氣,瘦弱的身軀猛的撞向曲美人。
曲美人只是靈巧地側身一讓。曲采女收勢不及,重重摔在潮濕的青磚地上,手肘磕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瑞雪。”曲美人撫了撫袖口並不存在的褶皺,輕描淡寫道︰“把伯父的請罪折子,給采女過過目。”
瑞雪立即從袖中取出一封謄抄好的折子,輕飄飄地丟在曲采女面前。
紙頁落地時微微掀起,露出“臣曲仁紹教女無方叩請聖裁”幾個工整的館閣體字跡。
曲采女顧不得身上和臉上的痛,伸手抓起那張薄薄的紙,待看清上面的字,她渾身劇烈顫抖起來,喉間發出“ ”的聲響。
“不...不可能,父親不會丟下我,母親也不會不管我......”她嘶吼著將紙張撕得粉碎,紙屑如雪片般紛揚落下。
瑞雪覷著主子的神色,將食盒放在地上。“主子仁厚,特意為采女帶了幾樣點心。曲大人傳話到甘露殿,讓主子往後不必再來這里,您好自為之吧。”
曲采女聞言抓起食盒狠狠摜在地上,糕點散落一地。
“假的...都是假的...” 她忽然神經質地笑起來。“父親最疼我的...他不會不管我...都是你這個賤人...”
聲音漸漸低下去,變成含糊不清的嗚咽。
曲美人冷眼瞧著,看她如困獸般在碎紙間抓撓,看她涕淚橫流地咒罵,看她最終癱軟在地。像極了當年那個被她當眾打了耳光,卻只能躲在假山後哭泣的自己。
“真無趣......”
她轉身時裙裾掃過地上的紙屑,有些意興闌珊︰“原以為能多玩會兒的。”
曲美人最後回眸,朱唇輕啟,一字一句道︰“堂姐可要好好活著,看我怎樣一步步登上高位,成為你這輩子,連肖想都不敢的模樣。”
隨後主僕二人離開了這里。
一牆之隔。
齊嬪僵立在原地。
雖听得不真切,但牆那頭傳來的每一記耳光、每一聲咒罵,都讓她後脊竄上一股刺骨的寒意。
耳邊同時響起孟姝方才說過的話,‘你可曾見過獵戶如何對待落入陷阱的獵物?勝者對待敗者,除了假惺惺的憐憫,更愛做的...是欣賞對方匍匐塵埃的模樣。’
......
長春園行宮。
周太後扶著榮秀的手緩步踱至垂花門前,遠遠望見純妃一行迤邐而來。
“這孩子...”太後眼角細紋舒展開來,不自覺地緊了緊榮秀的手,“瞧著比在去歲來行宮時氣色好些。”
榮秀瞧著純妃遠遠望見太後時,杏眸倏然亮起的模樣,她的馬屁張口就來︰“要奴婢說呀,純妃娘娘這回可是奉旨專程來見您,心里頭正歡喜的緊,瞧著可不就精神麼。”
周太後聞言笑得暢快,“你這張巧嘴兒,慣會哄人開心。”
看著純妃漸行漸近,她忽而肅然道︰“都安置妥當了?去歲慶嬪禁足梧桐苑那些日子,姜太後與慶國公府明里暗里在這長春園安插了不少人手,純妃既是來投奔哀家......”
榮秀忙輕聲稟道︰“娘娘安心,周太醫與甄大夫已帶著人將各處都查過。梧桐苑和膳房里的那幾個眼線,臨近年尾時也都借著由頭打發了。”
太後微微頷首,目光如水般掠過純妃尚顯平坦的腰腹。不待她屈膝行禮,已伸手虛扶︰“不必行這些個虛禮,車馬勞頓的,快隨哀家進屋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