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位分,純妃才突然明了皇上的意圖,恐怕有了這場協理六宮事務的由頭,慶昭儀也就能順理成章復位了。
想到這,純妃愈發意興闌珊。
過了半盞茶功夫,她福身告退,抱著皇上親筆謄抄的經卷步出福寧殿時,日影已西斜。
她走在前面,景明在身後三步處躬身相送︰“娘娘,皇上備下了禮物,這會子應當已經送到會寧殿了。”
純妃腳步未停,只略略側首︰“有勞景內官了,本宮順道要去靈粹宮,你且回吧。”
景明絲毫不覺意外,一直送至宮道轉角處方才躬身行了禮,目送純妃離開。
回到福寧殿,景明還未及稟報,皇上已從奏折中抬頭,目光掃過窗外漸暗的天色。
“純妃去靈粹宮了?”
“是。”景明趨前兩步,“奴婢提了一嘴,明兒一早慶嬪娘娘往會寧殿交接宮務。”
皇上執筆的手頓了頓︰“你去趟昭慶殿。”
朱筆在硯台上輕蘸,“告訴慶嬪,往後專心打理六宮,靈粹宮那邊不必她費心。”
......
三月二十四日。
孔嬤嬤和蕊珠昨兒個已先行一步,帶著諸多箱籠細軟,並皇上特意備下的貢禮,前往長春園宜春宮安置。純妃此去不必再繞遠住擷芳園,直接安頓在周太後宮里。
孟姝一早便到了,明月和綠柳寸步不離的跟著。
趁著眾人還沒來的時候,她與純妃在書房內絮絮說了好些話,大多是孕期要注意的事項,另外便是純妃有孕的消息,待過了頭三個月,再遞消息回宮里。
卯時末,除鳳體違和的皇後派了知雪過來外,六宮嬪妃齊聚會寧殿為純妃送行。
雲寶林絞著帕子站在廊柱旁,眼里噙著兩分真切的不舍。曲美人立在稍遠的花蔭下,面上淡淡的,叫人辨不出心思。
齊嬪眼中盈滿熱切,比旁人更多三分殷勤。她心底暗自感念,只道純妃此去是代替她們母女,哪知其中另有乾坤。
宋婕妤神色清冷如霜,因沈婕妤之事眉宇間更添幾分疏離。待眾人稍散,她方緩步上前,自風池手中取過一本靛藍封皮經卷。
“宜安正禁足,這是她這些日子抄寫的經書,勞純妃娘娘帶去宜春宮佛堂,權當是她為自家父兄,為北疆將士祈福。”
純妃示意夢竹接過,心知沈婕妤如今被拘禁,莫說抄經,就是傳張字條出來都難如登天。這經書,多半是宋婕妤熬了不知多少個夜晚,一筆一畫替沈氏抄錄的。
慶昭儀目光在純妃面上掃過,最終停在一旁的孟姝隆起的小腹上。
這時,齊嬪從畫錦手中接過一只纏枝牡丹紋的長匣,里頭是她連夜畫的令儀小像。她懷著歉意上前道︰“太後娘娘心疼令儀,待令儀周歲後,妾身再求恩典去長春園請安。”
純妃含笑接過︰“難為你這般用心,太後娘娘見了一定歡喜。”
夢竹扶著純妃踏上轎輦前,慶昭儀領著眾人福身行禮相送。
純妃微微頷首,款步至孟姝跟前,執起她的手溫聲道︰“你如今是最緊要的,今日實在不必來送我。”
說著,她眼波流轉,掃過在場眾人,方才的溫柔盡數斂去。
“皇上口諭想必諸位姐妹都已知曉。本宮離宮前不妨再囑咐一句——靈粹宮閉門謝客,一應請安問禮皆免。若有人不識趣擾了瑾嬪靜養...屆時莫怪本宮不留情面。”
齊嬪當先福身道︰“妾身等自當謹守本分,謹記娘娘吩咐。”
慶昭儀聞言也只得又跟著福了福,待純妃的轎輦轉過宮牆,她才緩緩直起腰身,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神色。“純妃果然只對瑾嬪妹妹情真意切,眼下去行宮還對妹妹這般依依不舍。”
眾人眼看著都要散了,耳邊听到慶昭儀的話,一時也不知該不該走。
孟姝唇角微揚,轉身看著一旁的知雪,“慶嬪姐姐有這點子感慨的功夫,不如去仁明殿侍奉湯藥。皇後娘娘鳳體違和,姐姐既接管宮務,理當以身作則率先垂範才是。”
知雪聞言一怔,沒料到瑾嬪竟將話頭引到皇後身上。她雖心中詫異,卻謹守本分地垂首而立,這等場合,原沒有她插話的余地。
慶昭儀先前便是因侍疾著了皇後的算計,此時聞言面色陡然鐵青,廣袖一甩便徑自離去,裴御女與楊寶林緊跟著也離開了會寧殿。
知雪垂首斂目,暗自思忖慶昭儀這般行事,著實沒有分寸。瑾嬪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即便你真不願去仁明殿侍疾,表面功夫也該做足才是。可這位倒好,竟是連場面話都懶得敷衍,就這麼拂袖而去。
眾人見狀也紛紛告退。
轉眼間,會寧殿前只剩小元子一人守著空落落的宮門,連小年子並那些廚娘,也都隨著純妃的車駕遠赴行宮。
小元子上前俯身道︰“娘娘,純妃娘娘臨行前囑咐奴婢護送您回去。”
孟姝指尖輕點明月臂彎︰“有明月跟著,你且安心守著會寧殿。”
齊嬪款步上前︰“妹妹若不嫌棄,我送妹妹回宮可好?前些日子令儀病著,我也好些日子沒去妹妹那里了。”
孟姝見她似有話要說,便也沒拒絕,幾人一道往靈粹宮走去。
曲美人看著齊嬪與瑾嬪二人走遠,神色微怔。
“主子?”瑞雪輕聲詢問。
曲美人搖搖頭,轉身往春禧殿方向,沿著朱紅宮牆緩步而行,路上輕聲嘆道︰“瑾嬪只與純妃親近,與旁人一向疏離,倒是齊嬪能入她的眼。”
瑞雪低聲道︰“許是在王府時的情分?奴婢冷眼瞧著,齊嬪素日里事事都以純妃娘娘馬首是瞻,先前不還送了令儀公主的襁褓過去...倒是對皇後娘娘那邊不十分熱絡。”
送給曲美人的金鎖瞧著是貴重,但若論引孕之說,自然是嬰兒剛出生時便用的襁褓更加珍貴。
想到這,曲美人猛地停住腳步,面色也隨之微微一窒。
一個念頭如驚雷般劈進腦海——
“純妃娘娘上次侍寢...”她聲音發緊,“是什麼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