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婕妤到了淑景殿就如同回到自己宮中一般,宜修媛身邊的宮人們見了她,態度恭敬中也透著幾分熟稔。
“安兒今日可好些了?”
宜修媛正忙著給純妃和齊昭容行禮的間隙,宋婕妤已徑自朝花廳內走去。
月環見主子忙著應酬,連忙上前引路,低聲道︰“多虧婕妤您請了孫太醫來,二公主眼下睡得正香,瞧著氣色好多了。”
“我早便說過崔太醫是個庸才,若宜安早些叫孫太醫來,安兒也不必受這些時日的苦。”宋婕妤神色松了松,話也說得直白。
風池自幼跟隨宋婕妤身邊伺候,她與月環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上前扯了扯宋婕妤的袖子提醒。
寢殿內,兩名教養嬤嬤正守在二公主榻前,見宋婕妤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宋婕妤抬了抬胳膊,聲音放得極輕︰“安兒這兩日睡得怎麼樣?夜里可還啼哭不止?”
其中一位嬤嬤壓低嗓音回稟︰“回婕妤娘娘的話,二公主前日起就見好了。只是外頭還冷著,我們娘娘心疼公主,這才告假沒去慈寧宮請安。”
花廳內。
宜修媛親自引著純妃在上首落座,又命人奉上新沏的碧螺春。轉頭對孟姝溫言道︰“瑾嬪妹妹如今有身孕不宜飲茶,你嘗嘗我讓人做的姜糖飲子。”
說著,示意宮人將一盞描金青瓷盞奉到孟姝面前。
孟姝微微頷首,淺笑道︰“修媛姐姐有心了。”
純妃見宜修媛竟也有這般仔細周全的時候,看向她的目光添了幾分贊許。
花廳內飄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味道,與宜修媛素日里偏愛的香餅散發的甜暖氣息截然不同。孟姝正暗自思忖間,听得齊昭容開口道︰“二公主的病可好些了?我們過來也是擔心著,想去看看。”
宜修媛聞言,手中茶盞微微一滯,旋即道︰“安兒染了風寒還未痊愈,齊嬪姐姐還要照顧大公主,若是過了病氣可怎麼好?”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齊昭容也只得作罷,就岔開了話頭。
宮里如今就她們兩誕下過子嗣,且兩位小公主的生辰前後相差不過月余,說起育兒經來倒是投契。
純妃坐在一旁只靜靜听著,目光時不時看向孟姝,心里有些好奇為何孟姝執意要過來。
正說話間,夢竹捧著兩只錦緞包裹的紫檀木匣過來,她方才奉純妃的吩咐取了兩樣滋補的藥材。宜修媛見狀連忙起身,讓月環收下,與純妃行了禮道謝。
珠簾輕響,宋婕妤從內殿轉出,眉眼間帶著幾分欣慰︰“安兒總算安穩些了,這會兒睡得正香甜。”
齊昭容聞言道︰“如此便好。說起來前些日子太醫院新配的桂花香囊倒不錯,我著人掛在阿福的暖閣里,這幾日夜里倒睡得安穩。”
孟姝順著這話接道︰“曬開的桂花能闢穢解毒,安神和胃,正適合嬰兒夜啼時使用。其余香料則或濃或燥,需得謹慎考量,以免傷了嬰兒清陽之氣。”
話音方落,宜修媛垂下眸子,指尖微蜷輕刮過袖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宋婕妤忽的輕嗅鼻尖,“宜安這殿里是燃過檀香?” 她轉向宜修媛,語氣鄭重,“瑾嬪娘娘說的在理,往後你凡事多與孫太醫商議,輕忽不得。”
純妃聞言放下茶盞,“怎的是孫太醫?本宮記得,先前不是一直由崔太醫為宜嬪安胎?”
宋婕妤哼了一聲,到底礙著皇後的情面沒有直言崔太醫的不是。
宜修媛勉強扯出一抹笑,回道︰“孫太醫更擅嬰兒病癥,這兩日來都是他為安兒診治。”
孟姝環顧周遭,不僅宜修媛神色殊為異樣,殿內也處處透著說不出的古怪。再聯想起前幾日曲寶林的異狀,總覺著有什麼事要發生。
齊昭容渾然未覺,輕啜了口茶溫聲道︰“孫太醫醫術精湛,家中兩代都是太醫,他最擅小兒調養。有他照看二公主,妹妹盡可放心。”
眼瞧著時辰不早,純妃當先起身,孟姝與齊昭容就也跟著離開了淑景殿,倒是宋婕妤送到殿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出了淑景殿,齊昭容向純妃福了福,“改日妾身帶著阿福去給娘娘請安。出來的時候不短,妾身也該回去了。”
純妃微微點頭,“等天氣和暖些再來,仔細別讓阿福著了涼。”
待齊昭容離去,她與孟姝一道往靈粹宮行去,等回了粹玉堂才問,“姝兒,宜嬪那兒...可有什麼不妥?”
孟姝倚著秋香色錦緞引枕,聞言輕輕搖頭,“眼下還瞧不出端倪,不過即便有什麼,應當也與咱們也不相干。”
但在這宮里頭,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都得放在心上。
純妃聞言略松了神色,轉頭對侍立在旁的蕊珠道︰“你和小年子多留心著淑景殿的動靜。”
又轉向孟姝,“你就別操心了,我瞧著太後對你這一胎也極重視,趙嬤嬤她們可還盡心?”
綠柳捧著茶盤進來,輕聲接道︰“太後娘娘遣來的趙嬤嬤三人都在偏殿安置了,平日里照看娘娘的飲食起居極為盡心。”
她將茶盞輕輕擱在案幾上,補充道︰“...奴婢冷眼瞧了幾日,倒都是本分人,一早娘娘讓奴婢賞了她們。”
“趙嬤嬤是宮里的老人了,身家清白,留著照顧姝兒倒也妥當......”
這話還未說完,純妃余光瞥見一旁紫檀書案上擱著兩卷畫軸。
她好奇起身,移步到案前,隨手取過一卷,恰好展開的就是那幅肖像畫。
“皇上的畫工倒真是出神入化...”
純妃指尖輕撫過畫上墨跡,聲音里帶著幾分真切的贊嘆。
她將畫卷轉向窗前,讓日光更好地勾勒出畫中人的輪廓。“你們幾個也快來瞧瞧,真真是把姝兒的神韻也描摹出來了。”
夢竹和蕊珠聞言圍過去細看。
蕊珠眨著眼楮道︰“奴婢雖不懂丹青,但瞧著比林夫子畫的更活靈活現呢。”
純妃含笑說︰“林夫子雖也擅長人物,但終究只得其形。皇上這幅,卻是連神韻都捕捉到了,想必是下了真功夫的。”
綠柳原本暗自懊惱沒有及早收起畫軸,此刻偷眼覷著純妃神色,見她目光澄澈,眼中唯有對畫藝的欣賞,懸著的心這才稍稍放下。
至于孟姝這邊,饒是她面皮厚,臉上也浮現一絲羞色。她扶著綠柳的胳膊款款起身,輕嗔道︰“婉兒這話若叫林夫子听到,怕是要傷心了。”
純妃示意夢竹與蕊珠將畫卷舉到孟姝身側比對,聞言輕笑︰“林夫子去了青虛道觀,這兩年潛心向道,此刻怕是已得了大自在,才不會在意我說嘴。”
純妃和孟姝也是到了京城才知林夫子與永平郡主是手帕交。自上回詩會後,林夫子謝絕郡主與雲夫人挽留,只帶著一把琴、一箱書,單騎去了定州中山府。
兩人就著林夫子的舊事閑話了一會,日光透過茜紗窗欞斜斜地灑進來,在孟姝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純妃忽然蹙眉,指尖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怪道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姝兒,你這懷著身子,怎麼這張臉反比幾個月前還清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