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放輕腳步踏入內室,見繡雲眉尖若蹙,不自覺也跟著皺了眉頭。
他將手中食盒輕輕擱在案幾上,慢慢踱步至繡雲身後。
“可是在給姝兒寫信?”他溫聲問道。
“半月前不是剛回過信,出了什麼事?”
繡雲擱下狼毫,朱唇輕啟,將紙上墨跡細細吹干。
“今日派去江寧查訪的人回來...”她指尖輕點信箋,忽嘆道︰“...父親當年屢試不第,說是托了恩師的門路才得以進慶國公府做謀士。可今日查訪到,父親的那位老師不過是個舉人出身,也沒什麼名氣——”
她抬眸看向周柏,“如何能攀上慶國公府這樣的高門?”
周柏聞言︰“難不成有什麼隱情。”
“自從收到姝兒的來信,我也是直到今日才恍惚想起一個人來。說起來...這事關母親娘家的隱秘,算是一樁家丑。”
“我有一位素未謀面的姨母,連她是生是死母親都諱莫如深,我只記得在很小的時候,母親依稀說過,我的眉眼與姨母有幾分相似。”
繡雲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這位姨母...听說當年是與人...私奔了的。”
周柏見妻子神色淒然,上前半跪在書案前握住她微涼的雙手。
“那人...是慶國公?”
繡雲輕輕靠在他肩上,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姨母離開江寧後便杳無音信,便是有什麼消息,母親也從未跟我提起過。
可如今想來,既有國公府舊僕‘認得’我,那說明姨母與慶國公府有些干系......”
繡雲隱約猜測,姨母極有可能是跟著慶國公去了京城,也很有可能一直與母親有聯絡。
那父親得以進入國公府,是否與此有關?
這里面還有許多謎團,母親為何從未與她提及,住在京城的那一兩年,她和姨母可有見過面?國公府當年出事後,姨母可還在世?
但直到母親病倒,彌留之際都沒有提起過,想來姨母應該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還有,繡雲心中有一個更可怕的猜測——
那位于嬤嬤是國公府大小姐的乳母,她能憑相貌‘認出’自己,那是否意味著......
思緒如亂麻般糾纏,繡雲方才也是強撐著精神才將這一連串猜想原原本本寫入信中。
周柏半晌合上信紙,安慰道︰“此事雖時隔多年,但查起來倒也不難。以臨安侯府的勢力,恐怕也用不了多久。
不過,若此事當真如你猜測那樣,那國公府的大小姐也早已香消玉殞。
听聞皇上與她青梅竹馬,若她尚在人世,恐怕進宮的就不是如今的慶嬪了......”
繡雲望著窗外出神,緩聲道︰“往事已矣,事情真相如何原與我也並不大相關,只是若能機緣巧合幫到姝兒也是好的。”
周柏點點頭,起身揭開食盒,香氣頓時盈滿室內。
他正要取筷,忽听繡雲輕聲問道︰“姝兒讓你任期滿了辭官,相公是如何打算的?”
竹筷懸在半空,周柏聞言沉默下來。
良久,他緩緩搖頭,將一塊桂花糕放在繡雲面前的青瓷碟里︰“待三年後任期結束,再議不遲。”
繡雲望著他緊繃的下頜,知他心中所想。她忽然伸手捻起這塊桂花糕,抬手送到周柏唇邊,周柏一怔,就著她的手咬了一角。
“我更想讓你躋身官場,官至高位,做姝兒的後盾。”
繡雲收回手,聲音輕得像一片落在水面的桂花,在周柏心中蕩起層層漣漪。
......
京城,皇宮。
一直到落第一場雪,皇上都鮮少踏足後宮,倒是隔幾日便與皇後一同用膳。粹玉堂來得次數少了,半個月內只來過兩回,不過倒時常派景明過來送些新鮮的小玩意兒。
也因為下了雪,孟姝終日被純妃和綠柳拘在房間內。
這日,她捧著本醫書倚在燻籠旁閑閑的翻著,燻籠里紅蘿炭燒得正旺,烘得人昏昏欲睡。
耳邊听著細碎的雪粒子簌簌敲在琉璃瓦上,不過打了一個盹兒的功夫,再抬眼時,朱牆金瓦上便覆了一層素白。
“算著日子,舅舅的信也該送來了。”
孟姝將醫書擱在纏枝小幾上,指尖在書脊輕輕一叩。
綠柳聞聲過來攙扶,扶著孟姝去窗子前看雪,還順手將狐裘披風給她攏了攏。“自上回托夫人送信出去,統共也過了三十幾日。若是快馬加鞭,這幾日該有消息了。”
正說著,棉簾忽地被掀開,帶進一股凜冽的雪氣。
冬瓜裹著件帶毛邊的厚坎肩,圓滾滾活似個雪團子滾進來。
她呵著白氣道︰“外頭雪光晃眼,姝姝看久了仔細傷著眼楮。”
又獻寶似的掰著手指道︰“姝姝,今兒個御膳房送了現宰的黃羊肉,肥瘦相間的後腿肉片得紙一樣薄,最適合煮暖鍋子了,我還煮了熱熱的乳茶,備了嫩豆腐、冬筍片、藕粉圓子......”
話未說完,自己先咽了咽口水。
綠柳見狀抿嘴一笑,“冬姑娘不是說要用簡太醫的輕身丸,忌葷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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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瓜面不改色,理直氣壯道︰“藥丸子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咽下去。”
孟姝听了便說︰“哪里用得著輕身丸,你忘了在府里研制飲子時的本事了?隨便煮上一鍋,喝兩回怕不是要瘦掉半圈兒。”
綠柳頓時笑彎了腰,扶著孟姝的胳膊直發顫︰“論起巧嘴兒,也就純妃娘娘能與你一較高下了。”
“——是誰在背後說我?!”
夏兒在門外掀開簾子,純妃捧著手爐,裹著件銀狐皮斗篷進來,發間還落著未化的雪粒子。
她挑眉看向屋內眾人,目光最後落在孟姝身上︰“隔著老遠就听見屋里的笑聲,原是在編排我呢?”
純妃在她們面前從不自稱“本宮”,這話雖是玩笑,也處處透著親昵。
綠柳連忙笑著賠罪,忙不迭上前接過斗篷,孟姝拽著純妃的手往薰籠邊湊,“下雪天還往外跑,夢竹也不知攔著些。”
跟在後面的明月悄悄吐了吐舌頭,夢竹戳著她腦門兒道︰“還不是這丫頭,說是見御膳房給各宮送了新鮮的黃羊肉,便直說冬瓜肯定要做暖鍋子,說著說著,倒把娘娘給說動了。”
見梅姑姑沒跟著,孟姝正要問,純妃已先一步開口︰“母親遞了消息進來,說是周大人回了信,信箋不便帶進宮里,我便讓姑姑回府一趟。”
孟姝神色一凜,料著八成是繡雲那邊有什麼要緊的消息。
純妃沒注意到孟姝的表情,信手拈起小幾上的醫書翻了兩頁,淡淡道︰“方才過來時正巧踫到了聖駕,這樣冰天雪地的,就連皇後都免了今日的晨省,也難為皇上竟還親自去昭慶殿探望禁足宮嬪。”
孟姝讓冬瓜幾個下去準備暖鍋子,隨後對純妃道︰“慶昭儀又連著召了兩回太醫,太後娘娘昨兒後半晌請皇上去慈寧宮說話...照這樣下去,怕是過不了幾日,昭慶殿的宮門就該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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