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剪西風,漏斷朱廊。
眼瞅著已到了戌時,慈寧宮那邊仍沒有半點關于沈婕妤的消息傳出。
綠柳踏著夜色從外頭回來,徑直走進粹玉堂。
孟姝已卸了釵環,正由夏兒伺候著更換寢衣,見她回來,夏兒便福身退了出去。
“娘娘,直到下半晌曲才人才被送回春禧殿,太後還特意指了孫太醫為她治傷。”
綠柳頓了頓,聲音更輕,“皇上听聞她舍身相護,親自過去探視過一回......”
“那曲寶林呢?”
孟姝打斷。
“...皇後娘娘已命人將她押回鉛英閣禁足,掖庭令童大人派了八名宮女隨行,說是要細細問話。”
孟姝沉吟道︰“看來童大人還沒發現端倪?”
綠柳回道︰“奴婢打听著,杏雨姑娘跟著去的鉛英閣,在那待了小半個時辰才回去。”
孟姝沒再開口,兀自沉思了一會兒,才對綠柳道︰“早些歇息去吧,明日奉先殿的滿月禮少不得要費神。”
......
這一夜,後宮中少有人安枕。
沈婕妤在慈寧宮偏殿內生產,且還是早產,何醫正領著眾太醫跪在屏風外斟酌藥方,接生嬤嬤使出渾身解數,宋婕妤還是听到沈婕妤的痛呼聲一聲高過一聲......
春禧殿內。
曲才人靜靜伏在軟煙羅鋪就的榻上,後背的傷處隱隱作痛。
其實在暖閣時,她雖以身擋在屏風前,卻始終保持著清醒,片刻的“昏迷”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戲碼。
瑞雪捧著個螺鈿漆盒輕聲道︰“主子,齊嬪娘娘著人送來了金瘡藥,還有一盒消除疤痕的藥膏,听說是晉州當地一郎中的獨門偏方,待過幾日傷口結痂,奴婢再為您涂抹?”
曲才人緩緩抬眼,目光在華貴的漆盒上停留片刻,“收著吧,我就用孫太醫的方子便好。”
她笑了笑,說道︰“傷口在後背,即便留了疤又有什麼緊要。”
留著也好,說不定還能讓皇上時時記著。
“主子方才嚇死奴婢了,即便要護著令儀公主,也該顧著些自己。”瑞雪眼眶發紅。
曲才人閉目不語,任由瑞雪為她掖好被角,燭火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卻掩不住那抹轉瞬即逝的笑意。
這般千載難逢的良機,她豈會錯過?
當舞倉發狂,直直撲向曲寶林的裙角時,她瞬間便想通其中蹊蹺,雖不知雲錦上究竟動了什麼手腳,可要追究下來,這料子到底是她送給堂姐的......
真要感謝宋婕妤的那一腳,若非如此,她如何能既全身而退,又順理成章地賣齊昭容一個人情?
此時,皇後尚在慈寧宮。
她剛伺候太後歇下,轉道又回了偏殿,遠遠望見皇上仍在外間踱步,玄色龍袍上金線繡的雲紋在燭火下忽明忽暗。
“宋婕妤回去了?”皇後掃視空蕩蕩的明間,沒見著宋婕妤人影。
一直守在這里的知雪小心翼翼答道︰“回娘娘,方才沈婕妤疼得厲害,宋婕妤直接闖進產房了。”
說著,她偷眼覷了覷內室方向,“皇上...竟也默許了。”
皇後忽然嗤了一聲︰“到底是有一塊長大的情分,本宮還當她是個冰雕的人兒呢。”
......
隔日清早。
孟姝正對鏡梳妝時,綠柳捧著熱帕子進來,眉眼間帶著幾分喜色︰“娘娘,剛得的消息,沈婕妤昨兒寅時三刻產下一位小公主。”
她邊為孟姝綰發邊道,“眼下娘娘這一胎若是皇子,生下來便佔了皇長子的名分......”
話音未落,冬瓜端著銅盆進來,低聲道︰“簡太醫昨兒也在,他一早帶了消息出來,說沈婕妤此番傷了根本,往後怕是再難有孕了。”
銅盆里的溫水晃出幾圈漣漪。
冬瓜唏噓著說起剛從蕊珠那听來的消息︰“宋婕妤天不亮就闖進鉛英閣,抽了曲寶林十幾鞭子,若非皇後身邊的人攔著,曲寶林險些就要沒命了。”
孟姝手中的玉簪落在妝台上,“宋婕妤去鉛英閣,還動了手?”
冬瓜點點頭,“可不是!奴婢做了些糕點一早送去會寧殿,听蕊珠說,宋婕妤打了人後便去福寧殿外請罪去了。”
綠柳倒吸一口涼氣︰“這...這可是壞了宮規啊,沒想到宋婕妤竟這般不管不顧......”
孟姝卻暗自欣賞這份真性情,雖說行事確實魯莽了些。
因著今日是令儀公主的滿月慶典,免了往仁明殿的晨省。孟姝用過早膳,這才乘著步輦往奉先殿去。
在奉先殿前與純妃會合,兩人並肩踏上漢白玉台階。
“皇上竟未深究宋婕妤的過錯,”純妃借著整理披帛的間隙與孟姝說道︰“只說沈婕妤產後虛弱,命宋婕妤好生照料,打人的事便就此作罷了。”
孟姝正要開口,忽聞前方禮樂大作,儀仗簇擁下,帝後的鑾駕到了。
齊昭容緊隨鳳輦,鬢間別著一支赤金瓖紅寶石的餃珠步搖,映得她顯出幾分雍容華貴。
因恰逢沈婕妤產女,眾嬪妃見禮時,賀詞里少不得添幾句“雙喜臨門”的吉祥話。皇上今日格外開懷,從齊昭容懷中接過令儀,親自抱著前往太廟行告祭祖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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