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立即會意,抬眼望了望天色,福了福身道︰“景內官,眼瞅著就要到戌時了,皇上跟前離不得人伺候。前頭就是靈粹宮,有奴婢護著娘娘,您盡可安心回去當差。”
景明略一遲疑,終是點頭︰“既如此,就有勞綠柳姑娘。”
回到靈粹宮,見迎出來的是冬瓜和夏兒,綠柳暗自松了口氣,轉身將備好的賞錢分發給隨行護衛的宮人們。
孟姝才踏入殿門,便急聲問︰“可是婉兒來了?方才我遠遠的好像見到夢竹的身影......”
話還沒說完,便見純妃快步迎過來,嗔罵道︰“這麼晚了還出去,也不怕著了涼。你現下懷著身子,縱是明日去謝恩,難道還有人敢說嘴不成。”
兩人相攜著轉入寢殿,夢竹等人默契地守在門外。
見純妃眉間愁雲不散,孟姝執起她的手,發覺她指尖冰涼,便輕輕握住︰“不過是個封號,議論幾日也就停歇了......”
純妃卻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世人總說女子心思難測,可皇上的心思才真叫人捉摸不透。”
“若是真...又何必偏在你懷著身孕的節骨眼上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想叫人不注意都難。”
‘真心’兩個字在唇齒間打了個轉,純妃終究沒說全。既為孟姝難過,也隱隱為她擔憂。
方才用了些心力,孟姝微覺疲累,她緩了緩神才道︰“身在後宮里,懷孕的女子哪個不會是眾矢之的。縱是沒有封號這回事,也難得安寧。
眼下謝美人是不成了,榮美人與曲才人也威脅不到咱們,慶昭儀尚在長春園禁足,接下來倒是個難得的清淨時候。
婉兒也正好趁著這個功夫,好生調養著,切莫再多思多想。”
孟姝又將方才在福寧殿的事說給純妃,听到關鍵處,純妃雙眼一亮︰“妙極!姝兒借著謝恩禮的由頭,既表了心跡,又能讓皇上時時記在心上。”
孟姝抿唇淺笑︰“不過是逢場作戲,萬事周全著總沒錯。”
听到這話,純妃遲疑了片刻,還是直著性子問出了口︰“其實...我能看出來,皇上待姝兒與旁人的確是不同的,姝兒當真沒有哪怕一次動過心?”
動心麼?
孟姝指尖微頓,茶湯里映出她恍惚的眉眼。
捫心自問。上回夢魘時,皇上日夜守著,她的確曾心生有過感動,但似乎也僅止于此。
她大概永遠也不會像繡雲一樣,將真心全盤托付給一個男人。也不會痴傻到如話本子里寫的那樣,能為所謂的情愛全身心交托給對方......
“婉兒說笑了。”
孟姝垂眸望著茶盞中浮沉的茶葉,“這深宮里,凡事都浸著諸多算計。即便真有一二分情意,也不過像這盞茶,看著滾燙,涼起來卻比什麼都快。”
純妃心頭驀地一窒,這話說得可不正是曾經的她,她便曾是個動了真心的痴人。
“是我糊涂了,咱們這樣的人,原就不該想這些。”
純妃苦笑著搖頭,蔥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末了又補了一句︰“我還得多跟你學。”
孟姝聞言忍俊不禁,說道︰“婉兒該跟我學的可不是逢場作戲的把式。”
她聲音壓低了幾分,“只當皇上是個頂尊貴的管事,咱們不過是在他手底下當差的,該奉承時奉承,該討好時討好,誰若把真心賠進去,那才叫呆傻?這話夫人先前便提點勸告過不止一次......”
兩人絮絮說了會子體己話,臨別時純妃好笑道︰“這般晚來,本是想寬慰你,沒想到最後倒成了我向你取經了。”
夢竹幾個一頭霧水,不過見主子們心情頗好,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
孟姝讓綠柳去取了些歲寒三友茶送給純妃。綠柳這回格外用心,用了上好的紺碧紙仔細包好,又喚夏兒一同將純妃送回宮去。
......
孟姝晉封後的頭三日,皇後遣了杏雨帶著滋補藥材先行探望,隨後往來靈粹宮道賀的嬪妃便一窩蜂似得來了。
曲才人攜著一對羊脂玉鐲,楊御女捧著紅色緞繡百子圖帳,都是挑了又挑的賀禮。兩人說了些吉祥話,一盞茶未盡便識趣地告退。
齊昭容還在月中,宋婕妤體恤,俱都遣了貼身宮女送來賀儀,連面都未露。
沈婕妤上回動了胎氣,又被純妃好一頓敲打,這幾日都在淑景殿閉門不出,不過也遣月環送上了一套官窯茶具。
像榮美人、雲寶林這般自詡與孟姝交好的,一來便要坐上大半日。每每掐著皇上下朝的時辰,總要尋些由頭多留片刻,好與皇上說上幾句話才肯離開 。
如此兩三回,連純妃都替孟姝覺得疲于應付。
這日她剛踏進殿門,便道︰“皇上特意免了你去仁明殿請安,原是想讓你安心養胎,誰知反倒要應付這些沒眼色的。”
冬瓜正端著新熬的燕窩進來,聞言立即向純妃告狀︰“娘娘!是可氣的是吳御女。以為有王府時相處的那點子情分,日日都來叨擾。都喝了不知多少奴婢特意為姝姝熬的膳湯,真真是個臉皮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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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兒和綠柳冬瓜相處日久,性子也活絡起來,她也忿忿道︰“還有曲寶林,連著兩日求見,娘娘都推拒了,今早竟又巴巴地來了。”
孟姝不緊不慢地擺好白玉棋盤,上前拉純妃坐下,“由著她們來,過兩日自然就能清淨了。”
實則還不到兩日,皇上便下了口諭︰瑾昭容養胎期間,閑雜人等不得打擾。
這下就真清淨了。
又過一日,掖庭局童大人親自往會寧殿稟純妃。
靈粹宮粗使宮人枝荷、連蕊,因犯‘窺探密事、多舌犯上’的罪名,已被杖斃于掖庭。
至于謝美人,鐵證如山卻還抵死不認。皇上著實失望,當即下旨降為寶林,打入冷宮。
這結局原也在意料之中。
純妃特意來告知孟姝,末了唏噓道︰“入了冷宮那等地方,任人踐踏折辱,還不若死了一了百了。”
孟姝聞言,淡淡道︰“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怕是從未真正害過人,因此下手時也不知給自己留個後路。”
純妃一時怔忡,孟姝解釋說︰“若只用莪術、川芎,不沾半分紅花,那就只是一把尋常藥梳。即便事發,最多落個‘行事不謹’的罪名,也不至于沒有回旋的余地。可她偏生要做絕,這才斷了所有退路。”
“說來這兩日我反復思量,總覺著有一處透著蹊蹺。若順著結果往前推,謝氏失勢後,與她同處一宮的曲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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