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的溫情?”
楊子龍咀嚼著這幾個字,那股刺骨的寒意仿佛順著他的耳道,直接灌進了四肢百骸。
他看著毛閩川那張冰雕似的臉,心頭那份自責與迷茫,瞬間被一股更復雜的情緒所取代。
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深切的、幾乎讓他感到無力的陌生感。
“你怎麼到底了?”楊子龍的聲音沉了下來,他強迫自己直視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我們是伙伴,是兄弟。”
“伙伴?兄弟?”
毛閩川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那笑意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純粹的嘲弄,
“那是弱者才會抱團取暖的借口。子龍,你還是沒變,總是被這些無聊的感情羈絆,像蛛網里的飛蟲。”
他向前走了一步,天台上的白霜以他的腳為中心,又向外蔓延了一圈。
那股冰冷的氣息不再是單純的低溫,而是化作了無數根看不見的冰針,扎在楊子龍的皮膚上。
“你看看你,再看看我。”
毛閩川的語氣平淡,卻像一柄重錘,一下下敲在楊子龍的心上,
“你還在為過去的羈絆而傷神,而我已經站在了你無法理解的高度。
你追求力量的融合與平衡,在我看來,不過是無法精粹其一的無能狂怒。
多麼可笑的雜燴。”
“你不懂!”楊子龍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可以接受毛閩川對他們情誼的否定,但不能容忍他對自己所堅持的道路的踐踏。
那是他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掙扎、在能量沖突的痛苦中煎熬才換來的力量,不是什麼“可笑的雜燴”。
“我不懂?”
毛閩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緩緩抬起右手,一桿晶瑩剔透、仿佛由萬年玄冰雕琢而成的長槍在他掌心凝聚成形。
冰獄槍。
槍身出現的瞬間,整個天台的空氣都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極致的、純粹的寒意。
連遠處城市的霓虹燈光,在視野里都似乎被凍結,變得模糊而扭曲。
“這,就是純粹。”
毛閩川手持冰槍,槍尖斜指地面,周身散發出的氣勢節節攀升,竟隱隱有壓過聖皇巔峰,觸踫到更高層次壁壘的跡象,
“當一種力量抵達極致,它就是唯一的真理。
而你,子龍,你的路從一開始就走錯了。
你所謂的‘三元歸一’,不過是給自己套上了三層枷鎖,永遠也無法觸及真正的巔峰。”
楊子龍沉默了。
他能感覺到,毛閩川沒有說謊。
那桿冰槍上蘊含的力量,純粹、凝練、鋒利,是他生平僅見。
那是一種將所有的一切都舍棄,只為磨礪一分的偏執與決絕。
為了這份力量,他到底舍棄了什麼?
“你來這里做什麼?”楊子龍換了個問題,聲音干澀,
“‘天眼科技’的能量中轉站,跟你有關?”
“我只是恰好路過,感受到了一個熟人的氣息。”
毛閩川收起了冰獄槍,那股迫人的氣勢也隨之消散,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至于這里的事……與我無關,也與你無關。
這不是你該插手的地方,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轉過身,重新背對楊子龍,走向天台邊緣。
“閩川!”楊子龍下意識地喊道。
毛閩川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
“弟弟,我們……還是嗎?”楊子龍問出了這個自己最不想問,卻又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夜風吹過,卷起幾片不知從哪飄來的落葉,在兩人之間打著旋。
良久,毛閩川的聲音才像冰塊一樣飄了過來。
“弟弟這個詞,太沉重了,我早已背負不起。”
“子龍,收起你那套溫情吧,它只會成為你的弱點,成為別人攻擊你的軟肋。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力量才是永恆的。”
“下次見面,如果我們的路出現交集,我不會手下留情。”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忽然變得虛幻,如同融入月光的冰屑,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天台之上。
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回響,和滿地寒霜。
楊子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孤單。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天台上的白霜在夜風中漸漸消散,他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那口氣息在微涼的空氣里,竟也帶上了一絲白霧。
他轉身離開,腳步有些沉重。
從天台下來,穿過空無一人的辦公區,走過金碧輝煌卻又透著虛假的大堂,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毛閩川的話,像魔音一樣在他腦海里反復回響。
“弱者的借口……”
“無聊的感情羈絆……”
“你的路從一開始就走錯了……”
他真的錯了嗎?
一直以來,他都堅信,力量是為了守護。
守護伙伴,守護信念,守護那些值得守護的一切。
所以他才不惜一切代價,去融合三種截然不同甚至相互沖突的能量,因為他需要更全面的、能應對一切狀況的力量。
可毛閩川,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向他展示了另一條路。
一條舍棄一切、斬斷一切羈絆,只為追求極致純粹的、孤高的強者之路。
而且,他似乎……走得更遠。
楊子龍走在深夜空曠的街道上,兩側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城市的燈火,光怪陸離,卻照不進他心里。
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溫情”,才讓毛閩川覺得被束縛,最終選擇離開?
是不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大,才無法成為所有人的支柱,只能眼睜睜看著伙伴走上歧途?
是不是自己這個,所謂的“哥哥”,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笑話?
思緒紛亂如麻,讓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前方的路。
“砰!”
一聲悶響。
楊子龍感覺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牆,一堵堅硬、冰冷、紋絲不動的牆。
混亂的思緒被這一下撞擊猛地打斷,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
他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撞到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