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漢魏之際,鮮卑拓跋族的一支由部落酋長禿發匹孤率領,從塞北遷到了河西,歷史上把這支鮮卑人稱作河西鮮卑。到西晉建立以後,在晉朝泰始四年至于五年268—269)間,河西、隴西地區連年大旱,當地民眾深受其害,數十萬人嗷嗷待救。秦州災區胡漢混雜,尤以河西鮮卑人數最為眾多。
晉武帝司馬炎擔心勢力不斷增強的河西鮮卑不易駕馭,特地從雍、涼、梁三州中分出隴西、南安、天水、略陽、武都和陰平六郡,組成秦州,把在西部頗有能名的胡烈委任為秦州刺史,以達到鎮撫目的。
而河西鮮卑的反叛是因受到統治者歧視引起的。在滅亡蜀漢的戰斗中,涼州兵立有大功。戰後論功行賞,五千鮮卑健兒沒有得到公平的賞賜,遂在其首領禿發樹機能的帶領下,掠奪侵擾邊塞,所過之地幾乎十室九空。
胡烈蒞任秦州刺史,胡烈到任後,采取高壓手段處理問題,先屯兵于高平川今寧夏固原市清水河流域),後又派兵進佔麥田一帶今甘肅、寧夏兩省區的靖遠、中衛兩縣市交界地區)的“河西鮮卑”聚居地。結果,不僅失羌戎之和,更加劇了災區難民的痛苦。
在胡烈的暴政之下,禿發樹機能于泰始六年270年)發起反抗。
胡烈當然督兵前往討伐,與樹機能對壘爭鋒。樹機能確是乖巧,先是用老弱殘眾,出來誘敵,略經交戰,馬上遁去。
胡烈三戰三勝,便藐視樹機能。樹機能于是自來挑戰,待胡烈出營,即麾眾倒退,胡烈追趕一程,樹機能則退走一程,至胡烈欲收軍回來,他又撥轉馬頭,作進逼狀。好幾次相持不舍,激得胡烈怒性興起,向前直追,約行數十里,看見前面都是亂山深箐,險惡得很,樹機能的部下,全部向山谷中跑入,杳無人影。
胡烈未免惶恐疑惑,且未知此處地名,只好勒兵不進,誰知山岡上一聲胡哨,竟張起一面叛旗,旗下立著一個番酋,戟手南指,口中呶呶不休,大約是辱罵晉軍。無非就是誘敵。
胡烈又忍耐不住,于是策馬當先,馳入山中。霎時間叛胡四起,把晉軍截作數段,胡烈沖突不出,身受數創,創重身亡,部下軍士,大半陷沒,逃歸的不過數人。這地方叫作萬斛堆,山上立著的番酋,就是禿發樹機能。樹機能既誘殺胡烈,胡烈死後,樹機能軍隊士氣大振,率部一舉攻下高平,勢益猖獗,西陲大震。
扶風王司馬亮,方都督雍涼軍事,于是急忙派遣將軍劉旗前往援救。劉旗听聞胡烈敗沒,不敢進擊,但在中道逗留觀望。
那寇警日甚一日,連洛陽都城中亦屢有急報,上下震驚。晉武帝于是傳詔責司馬亮,貶司馬亮為車騎將軍,並飭令司馬亮執拿押送劉旗,處以死刑。
司馬亮復稱節度無方,咎在臣亮,乞免劉旗死罪。晉武帝司馬更下詔道︰“若罪不在旗,當有他屬。”因而將司馬亮免官召歸,另簡尚書石鑒為安西將軍,都督秦州軍事,出發討伐樹機能。更命前河南尹杜預為秦州刺史,兼輕車將軍。
杜預與石鑒曾經發生過矛盾,石鑒欲借此機會陷害杜預,遂令杜預孤軍出戰,不得延期。杜預知石鑒是有意為難,于是回書辯駁,大致說是“草盛馬肥的六月根本不適合同鮮卑人作戰,另外政府軍隊的兵源給養問題也必須集中力量預先解決,所以交戰的時間只能定在第二年的春天。”等語。
石鑒得書大怒,即彈劾杜預張皇寇勢,撓阻士心。有詔遣御史至秦州,囚杜預入都,械付廷尉。虧得杜預為皇室司馬懿之親眷,他妻子是高陸公主乃是司馬懿女兒),不過在西晉建立之前就去世了,晉武帝登基以後被妻子追封為公主。他在宮中有人脈關系,內線一通,便有人出來解免,想來總不外是楊後等人。援照議親減罪故例,準他圖功自贖。杜預才得出獄,還歸私宅。
那石鑒一再發兵,全部被樹機能擊退,日久無功。忮忌如是,怎能有成?到了泰始七年,樹機能且與北地叛胡,互相連結,進圍金城。
泰始七年271年)四月,涼州的北地胡人起兵,與禿發樹機能合謀襲擊金城郡今甘肅蘭州西),將涼州刺史牽弘誘至青山擊殺。禿發樹機能後又殺涼州刺史甦愉于金山今甘肅山丹南)。
從前高平公陳騫,曾言︰“胡烈、牽弘,有勇無謀,不堪重任。”晉武帝司馬炎以為只是他忌諱之言,到了二將先後陣亡,方悔不用陳騫的建議,但已是來不及了的。
西方戰事日趨緊張,晉武帝司馬炎深感憂慮,于是晉武帝司馬炎趁著秋 時候,再簡將帥,特任魯公兼車騎將軍賈充,都督秦涼二州軍事。
這詔令一下,累得賈充日夜彷徨,不知所措。他本來就沒什麼韜略,只是徒靠著諂媚逢迎的伎倆,得列元勛,他就有兩大功勞,第一著是當初與司馬炎謀劃弒殺魏主,第二就是當初司馬昭在世的時候,賈充曾勸司馬昭不要違反禮制而廢長立少,立挺司馬昭立長子司馬炎為太子。
故賈充嗣是邀殊寵,位上公,蟠踞朝堂,黨同伐異。
太尉臨淮公荀勖,侍中荀勖,越騎校尉馮 ,皆與賈充友善,朋比為奸,獨侍中任 ,中書令庾純,剛直守正,不肯依附賈充。賈充長女賈荃又為齊王司馬攸之妃。
任愷等人恐他威焰日加,必為後患,可巧晉武帝擇將西征,遂入內密陳,請命賈充都督秦涼,目的是使他遠離朝廷。
晉武帝竟允所請,驟然頒下詔書,迅雷不及掩耳,幾乎令賈充莫名其妙。及仔細探听,方知由任愷等人所推薦選舉。外示推崇,實是排斥,不由的懊恨異常,但又無法推辭,只好借口托詞要去招募士兵,拖延了數月;到了寒信迭催,不方便再挨,只好硬著頭皮,上朝辭行。
百僚前往餞別夕陽亭,盛筵相待,酒至半酣,賈充離座更衣,荀勖亦起身隨入,兩人得一處密談。
賈充皺眉道︰“我實不願有此行,公可為我設策否?”
荀勖答道︰“公為朝廷宰輔,乃受制一夫,煞是可恨。勖為公籌劃已久,苦無良策,近得宮中消息,卻有一隙可乘,若得成事,公自得免遠行了。”
賈充問有何事?
荀勖又道︰“聞主上為太子議婚,公尚有二女待字,何不乘此營謀,倘蒙俞允,是遣嫁在邇,主上亦不使公行了。”
賈充獰笑道︰“恐無此福。”
荀勖湊機道︰“事在人為。”說至此,又與賈充附耳數語。賈充喜出望外,向荀勖再拜,恨不得跪下磕頭。極力形容。
荀勖慌忙答禮,握手並出,回座暢飲。待至日暮興闌,彼此方才告別。
賈充徐徐就道,每日不過行了數里,似乎老天有意做人美,竟然連夜降雪,變成一個粉妝玉琢的世界,千山皆白,飛鳥不通,何況這遠行軍士呢?
賈充即遣使飛書傳奏,說是雨雪載涂,難以行道,惟有待晴再往一法。果然皇恩浩蕩,曲體軍心,便令賈充折回都門,緩日起程。
賈充喜如所期,匆匆還都。時來福湊,皇太子司馬衷結婚問題,竟被賈充運動到手,得將三女許字青宮,這正是一大喜事,差不多似錦上添花。
原來太子司馬衷年已十二,晉武帝欲為他擇配,擬納衛 之女為太子妃。賈充妻子郭槐,早想將自己女兒許配給太子,暗地里賄賂宮人,托她們向楊後處說和。婦人家耳朵最軟,屢經左右提及賈女,說她如何有德,如何有才,不由的艷羨起來,便趁晉武帝入宮的時候,勸納賈女為太子婦。
晉武帝司馬炎搖首道︰“不可,不可。”
楊後驚問何因?晉武帝司馬炎道︰“我意願聘衛女,不願聘賈女。衛氏種賢,並且多子,女貌秀美,身長面白,賈氏種妒,子息不蕃,女貌丑劣,身短面黑,兩家相較,優劣不同,難道舍長取短麼?”初意原是不差。
楊後道︰“聞賈女頗有才德,陛下不應固執成見,坐失佳婦。”
晉武帝司馬仍然不答應。
楊皇後又固請晉武帝訪問群臣,證明可否。
晉武帝司馬炎方略略點首。越宿召群臣入宴,與其談論太子婚事,荀勖正得列座,力言賈女賢淑,宜配儲君。
再加荀 、馮 ,亦極口稱贊賈充之女,說得天花亂墜,娓娓動听。
晉武帝司馬炎不由得轉移想法,便問︰“賈充共有幾女?”
荀勖答道︰“充前妻生二女,已經出嫁,後妻生二女,尚未字人。”
晉武帝司馬炎又問︰“未字二女,年齡幾何?”
荀勖又答道︰“臣聞他季女最美,年方十一,正好入配青宮。”
晉武帝司馬炎道︰“十一歲未免太幼。”
衛 即接口說道︰“還是賈氏三女,已十有四齡,貌雖未及幼女,才德比幼女為優,女子尚德不尚色,還請聖裁!”好一個有德女子,請看將來。
晉武帝道︰“既如此說,不如叫賈氏三女,入配吾兒。”
荀勖等聞言,便離席拜賀。媒人做成了,我且當為媒人賀喜。
晉武帝也有喜色,再令荀勖等入席,續飲數巡,方撤席而散。
是日,賈充正還都,荀勖等一出殿門,便歡天喜地,跑往賈府稱賀去了。
走筆至此,更不得不將賈充二妻,詳敘一番。賈充本來娶魏中書令李豐之女為婦,李豐女兒李婉,頗有才行,生下兩個女兒,長女名荃,便是齊王司馬攸之妃,次女名浚,亦得適名門。
賈充的前妻李婉是曹魏中書令李豐的女兒,李豐的兒子娶魏明帝之女齊長公主為妻,因為當時司馬師擅權,把持朝綱,李豐想要聯合張皇後的父親張緝,欲誅殺司馬師,讓太常夏侯玄代替。結果,事泄被殺。李豐、張緝、夏侯玄皆夷三族。
賈充只好與李夫人離婚,妻子李婉被流放于樂浪郡,與賈充訣別,自往戍所。
賈充不耐鰥居,更娶了城陽太守郭配之女,叫做郭槐。郭槐生性妒悍,為賈充所忌憚,晉武帝司馬炎登基之後,頒詔大赦,李氏蒙恩釋歸,留居母家。
晉武帝司馬炎方感賈充之舊惠,即對司馬昭固請立長之功。特別隆寵,命得置左右夫人。賈充之母柳氏,亦囑賈充迎還故婦,郭槐攘袂忿爭道︰“佐命榮封,惟我得受,李氏乃一罪奴,怎得與我並等?”
賈充素來畏懼妻子郭槐,未便逆命,只好委曲答詔,托言臣無大功,不敢當兩夫人盛禮。
晉武帝還以為他是謙卑自牧。哪知是河東獅吼,從中作梗哩。俗稱懼內多富,賈充之富貴,想是即出以此。已而長女賈荃得為齊王司馬攸之妃,復欲替母設法,令得迎還。
賈充終畏郭槐,但在外築室令李婉居住,但是未有往來。賈荃來到父親賈充面前,呼吁請求父親到母親那里一往,賈充仍然不許。及賈充奉命西行,賈荃復與妹妹賈浚一同前往勸父親賈充,求賈充和母親見面,甚至叩頭流血,尚不見允。
郭槐卻妒上加妒,定欲將自己女兒入配東宮,與賈荃比勢。她有二女,長女名南風,幼女名午,賈南風長得矮胖不文秀,賈午雖然身材短小,尚有姣美容貌。此次與太子司馬衷為配,正是矮而且胖的賈南風。
賈充聞晉武帝俯允婚事,自然笑逐顏開,對著荀勖等人,稱謝不置。還有屏後探信的郭槐,得著這個好消息,真個是喜從天降,愉快莫名。自是準備置辦奩具,音為ian ju,指古代女子梳妝用具及婚嫁陪嫁器物。其含義包含婚俗中的陪嫁財物與收納脂粉、首飾的妝具容器,最早文獻記載見于東漢《說文解字》)。
自然是無日不忙。賈充亦幾乎沒有空暇時間,把西征事擱在腦後,就是晉武帝也並不問及。至年暮下詔,仍令賈充復居原職,兩老二小,團圓過年,快意更可知了。
泰始八年二月,為太子司馬衷納妃佳期。坤宅特指婚姻中女方家庭)是相府豪門,紛華靡麗,不消細說,只是忙煞了一班官僚,既要兩邊賀喜,又要雙方襄禮,結果是蠢兒丑女,聯合成雙,也好算是無獨有偶,天賜良緣了。調侃得妙。
晉武帝司馬炎見新兒媳婦賈南風的面目,果然如所料,心中不免感到懊悔,好在兩口子過得很是親熱,並無忤言,也樂得假痴假聾,隨他過去罷了。惟郭槐因女入東宮,非常貴顯,因欲前往去看李氏,自逞威風。
賈充從旁勸阻道︰“夫人何必自苦,彼有才氣,足敵夫人,不如勿往。”
郭槐不信,令左右人備好了全副儀仗,自坐鳳輿,呼擁而去。行至李氏新室,李氏不慌不忙,便服出迎。
郭槐見她舉止端詳,容儀秀雅,不由的竦然起敬,竟至屈膝下拜。
李氏亦從容答禮,引入正廳,談吐間不亢不卑,轉而令郭槐自慚形穢,局促不堪。多去獻丑。勉強坐了片刻,便即告辭。李氏亦不願挽留,由她自歸。
郭槐心中默思李氏多才,果如賈充所言,倘賈充或一往居,必被李氏羈住,因此防閑益密,每次遇到賈充外出,必使親人隨著,隱為監督。傍晚必迫賈充使歸,賈充無不如命,比皇帝之言還要敬奉,堂堂宰相,受制一婦,乃真是可愧可恨哩。
回應荀勖語,悚人心骨。賈充之母柳氏,素尚節義,之前听聞成濟弒主,尚未知是賈充為主使,因而屢罵成濟不忠,家人俱為竊笑。賈充益諱莫如深,不敢使母聞知。
剛巧,賈充母親柳氏老病不起,臨危時由賈充入問︰“有無遺囑?”
柳母長嘆道︰“我教汝迎李新婦,汝尚未肯听,還要問甚麼後事哩?”遂瞑目長逝。
賈充料理母喪,仍然不許李氏送葬,且終身不復見李氏。長女賈荃抑郁成病,也即病終。不忠不孝不義不慈,賈充兼而有之。
還有一件賈府的丑史,也連類敘下,免得斷斷續續,迷眩人目。
自是賈充女兒賈南風得成為太子妃,賈充位兼皇勛貴戚,復進升官司空尚書令,領兵如故。
當時有一南陽人韓壽,為魏司徒韓暨的曾孫,系出華冑,年少風流,才如曹子建,貌似鄭子都,乘祝賀時之際,投謁相門。
賈充召令韓壽入見,果然是翩翩公子,豐采過人,及考察才學,更覺得應對如流,言皆稱意。
賈充大加嘆賞,便令他為司空掾,所有相府文牘,多出于韓壽之手,果然文成倚馬,技擅雕龍。
相國賈充重才,故格外信任,每宴賓僚,必令韓壽與席,賈充作招待員。韓壽初入幕時,尚有三分拘束,後來已得主歡,逐漸放膽,往往借酒鳴才,高談雄辯,座中佳客,無不傾情。
好容易物換星移,大小宴不下數十次,為了他議論風生,遂引出一位繡閣嬌娃,前來竊听。
一日賓朋滿座,韓壽仍在列席,酒酣興至,又把這飽學少年,傾吐了許多積愫,偏那屏風後面的錦帷,無風屢動,隱約逗露嬌容,好似芍藥籠煙,半明半滅。
韓壽目光如炬,也感覺到屏風帷中有人偷視,大約總是相府婢妾,不屑留神。
誰知求凰無意,引鳳有心,帷間的嬌女,看這韓壽豐采麗都,幾乎把那一片芳魂,被他勾攝了去。等到酒闌席散,尚是呆呆的站著一旁,經侍婢女呼令入室,方才怏怏退回。
這個女子乃是賈充的小女兒賈午。
賈午既入房中,暗想世上有這般美男子,正是目未曾睹,若得與他結為鴛侶,庶不至辜負一生。當下問及侍婢,謂席間少年,姓甚名誰?侍婢答稱是韓壽姓名,並說是府中掾吏。
那嬌女兒賈午既是一喜,又是一憂,喜的是蕭郎未遠,相見非難,憂的是繡闥重扃,欲飛無翼。再加那脈脈春情,不堪外吐,就使高堂寵愛,究竟未便告達,因此長吁短嘆,抑郁無聊,整日里偃息在床,不思飲食,竟害成一種單思病了。倒還是個嬌羞女子。
賈午自胞姐出嫁,閨中少了一個伴侶,已覺得無限寂寥,蹉跎蹉跎,過了一兩年,已符合和姐姐一樣出閣的年齡,都城下的公子王孫,哪個不來求婚,怎奈賈充不察,偏以為只此嬌兒,須要多留幾年,靠她娛老。
俗語說得好︰“女大不中留。”賈午年紀雖然尚稚,情竇已開,听得老父拒婚,已有一半兒不肯贊成,此次又瞧見韓壽,不由的惹動情魔,懨懨成病。
賈充夫婦,怎能知曉?總是以為女兒她是感冒風寒,日日延醫調治,醫官幾番診視,未始不察出病根,但又不便在賈充面前,唐突出言,只好模模糊糊的擬下藥方,使她煎飲。
接連飲了數十劑,毫不見效,反覺得嬌軀越怯,癥候越深。治相思無藥餌。
賈充當然憂急,妻子郭槐是更焦灼萬分,為此往往遷怒婢女,責罵她們服侍不周,致女兒賈午成此疾。其實婢女等多已窺透賈午的病源,不過似啞子吃黃連,無從訴苦,當中就有個侍婢,是為賈午心腹,便是前日與賈午問答、代為報名的女奴。
她看見賈午為此生病,早想替賈午設法,好做一個撮合山,但一來恐賈午膽怯,未敢遽從,二來恐賈充得聞,必加嚴管譴罵,所以逐日延挨,竟逾旬月。
及見賈午病勢日增,精神亦愈覺恍惚,甚至夢中囈語,常喚韓郎,心病必須心藥治,不得已冒險一行,偷偷潛伏到幕府中前往去見韓壽。
韓壽生性聰明,驀然听聞有內婢求見,已料她來意蹊蹺,當下引入密室,探問情由。
來婢即據實相告,韓壽尚未有家室,至此也驚喜交並,忽而轉念道︰“此事如何使得?”便向來婢答復,表明愛莫能助的意思。
來婢愀然道︰“君如不肯往就,恐要害死我嬌姝了。”
韓壽又覺心動,更問及賈女的容色,來婢舌上生蓮,說得人間無二,世上少雙,韓壽正當好色,怎能再顧利害,便囑咐前來的婢女返回稟報,曲通殷勤。
那個婢女當即回去告訴賈午,賈午也與韓壽情意相同,驚喜參半。那婢女更為賈午設謀,想出往來門徑,令得兩人私下相會。
賈午為情所迷,一一依議,乃囑婢暗通音好,厚相贈結,即以是夜為約會佳期。彼此已經訂定,賈午始起床晚妝,勻粉臉,刷黛眉,打扮得齊齊整整,靜候韓郎。
該婢且整理衾 ,燻香添枕,待至安排妥當,已是更鼓相催,便悄悄的踅至後垣,屏急等待著。
到了柝聲二下柝聲二下”通常指古代打更時的第二聲敲擊,通常出現在夜晚。根據傳統更漏制度,二更通常對應現代時間210 02300。),尚無足音,禁不住心焦意亂,只得眼巴巴的望著牆上,忽然听得一聲異響,即有一條黑影,自牆而下,仔細一瞧,不是別物,正是日間相約的韓幕賓。
婢女轉憂為喜。私自問他如何進來?韓壽低語道︰“這般短牆,一躍可入,我若無此伎倆,也不敢前來赴約了。”畢竟男兒好手。婢女即與他握手引入,曲折來至賈午房中。
賈午正望眼將穿,隱幾欲寐,待至繡戶半開,昂頭外望,先入的是知心慧婢,後入的便是可意郎君,此時身不由主,幾不知如何對付,才覺相宜。
直到韓壽已經靠近她面前,方才慢慢的立起身來,與他施禮。斂衽甫畢,四目相窺,統是情投意合,那婢女已經走出賈午房間自去,單剩得他們男女二人,你推我挽,並入歡幃。
這一宵的恩愛纏綿,描摹不盡。最奇怪的是被底幽香,非蘭非麝,另有一種沁人雅味。
韓壽問明賈午,方知是由西域進貢的奇香,由晉武帝特賜賈充,賈午從父親處乞來,收藏到今天夜晚,才取出來試用。
韓壽大為稱賞,賈午道︰“這也不難,君若明夕早來,我當贈君若干。”
韓壽即應諾,待天曉時分才偷偷離去。俟到黃昏,又從原路入室,再續鸞交。
賈午果不食言,已向父親賈充處偷來西域奇香,作為贈品。這一段便是賈女偷香的故事,有詩詠道︰
逾牆鑽穴太風流,處子貪歡甘被摟。
莫道偷香原韻事,須知艷事總包羞。
究竟兩人歡會情狀,後來被人知曉否,容至下節續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