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進行到最後一項,工作人員準備將遺體推進火化爐。此時的秦風早已是泣不成聲,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地滾落,整個人儼然成了一個淚人。
謝蘭滿心擔憂,她深知秦爸被推進火化爐這一幕定會成為秦風難以承受之痛,害怕他情緒徹底崩潰,于是悄悄向謝爸和關作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趕緊編個理由把秦風帶出追悼大廳。
在編造借口這事上,謝爸十分老練,馬上就有了說辭︰“小風,你出去看一下,外面有車主說你的車擋了道,他的車沒辦法開出來。”
關作秋跟著在一旁幫襯︰“是啊,小風,你趕快去處理一下,車主都有些著急了。”
秦風本就心地實誠,一听這話立馬信了,他心急火燎地匆匆走出大廳,一路小跑來到自己停車的地方。他左顧右盼、上下來回打量,卻壓根兒沒發現自己的車礙著哪輛車的道了。
謝爸和關作秋隨後也跟了過來,兩人都揣著明白裝糊涂,謝爸撓了撓頭,一臉“疑惑”地說︰“估計那輛車等不及,自己走了吧。”關作秋也在一旁點頭附和。
秦風剛一調頭準備回大廳,就被謝爸喊住了。謝爸連忙找話題和秦風閑聊起來︰“小風啊,你爸這一走,往後你媽和小越華就得跟你一塊兒過啦。你是打算留在濱海,還是去北京呢?”
“這個……”秦風壓根兒沒琢磨過這個問題,一時不知道咋回答。他微微愣神,略作遲疑後才說道,“我還拿不準呢,得跟小蘭好好商量商量。”
秦風心急如焚,嘴里嘟囔著就要往回走。謝爸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秦風的胳膊,臉上立刻浮現出不悅的神色,嗔怪道︰“你這孩子,我正跟你說話呢,你急個啥呀?”
秦風一下子急紅了眼,他拼命地掙扎著,想要擺脫束縛,聲線都因為焦急而微微顫抖,朝著謝爸聲嘶力竭地大喊︰“你快放開我啊!我爸的遺體馬上就要火化了!”
關作秋快步上前,緊緊抓住秦風的另一只胳膊,眼中滿是愧疚與無奈。他微微低下頭,緩緩地向秦風道出實情︰“小風啊,你可千萬別怪我們。這都是小蘭的主意,她心疼你,怕你看到你父親被火化時的場景會承受不住。你就听她一回,別去看了,很快就結束了。”
“誒呀!你們趕緊放開我!”秦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雙腳慌亂地交替跺著地面。淚水如決堤的洪水,順著他的臉頰肆意流淌,浸濕了他的衣領。他的聲音因為過度的悲傷和焦急而變得哽咽,帶著哭腔苦苦哀求,“我真的要見我爸最後一眼!”
然而,謝爸和關作秋宛如兩座巋然不動的沉默大山,在秦風的悲聲哀求與瘋狂掙扎面前,他們神色決絕,不為所動。他們的雙手如鐵鉗般死死箍住秦風的胳膊,手指關節因用力過度而泛起駭人的蒼白。任憑秦風如何掙扎哀求,他倆的手臂穩如磐石,沒有絲毫松開的跡象。
正在這時,謝蘭腳步匆匆地趕了過來,急切地示意謝爸和關作秋放開秦風。她雙眼紅腫,布滿血絲,臉上滿是傷感與愧疚,聲音帶著哭腔說道︰“對不起,小風哥,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要怪就怪我吧。咱爸已經在火化了,再過一個半小時就能去撿骨灰了。”
秦風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可當他看到謝蘭那憔悴不堪又滿是悲傷的模樣,瞬間就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她是不忍心讓自己傷心難過,才出此下策。事到如今,再去埋怨她又有何用呢?想到這兒,秦風懊惱至極,猛地一跺腳,雙手抱頭,緩緩蹲下身去,沉默不語,仿佛周圍的喧囂都與他隔絕。
一個半小時,大家在痛苦中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漫長,就仿佛指針掛上了沉重的砝碼,每走一下都那麼艱難與不易。
時間終究還是到了。秦風、謝蘭等一眾家屬面容悲戚,腳步似灌了鉛般沉重,緩緩朝著撿灰室走去。當那扇門被輕輕推開,映入眼簾的,是秦爸已然化作的那一堆骨灰,灰白且細膩,在安靜的室內泛著清冷的光。
那一刻,悲涼如潮水般將眾人淹沒。他們不禁感慨,人生在世,無論曾有過多少波瀾壯闊或平淡無奇,最終的歸宿,都不過是這般一仸灰燼,令人唏噓不已。
眾人神情哀傷,動作遲緩地將部分骨灰小心翼翼地撿入骨灰盒中。之後,他們懷著沉重又不舍的心情,把骨灰寄存到存放間。至此,這場莊重而哀傷的葬禮落下帷幕。眾人緩緩離開殯儀館,來到了“風之蘭•東北一家人菜館”。
謝蘭撥通電話,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又不失溫和地邀請戚阿姨陪著秦媽來飯店用餐。
而此時正值中午放學,小越華拉著小萌萌的手一起走出學校大門。兩人沒做片刻停留,腳步匆匆又帶了點小心翼翼,徑直朝著飯店奔赴而來。
飯桌上,仿佛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每個人心頭,壓抑得讓人窒息,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沉重情緒里,沉默成了此時唯一的聲音。氣氛尷尬到了極點,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這幾乎讓人喘不過氣的時刻,謝爸和關作秋挺身而出,他們不斷地為大家斟酒,熱情地尋找著各種話題,歡聲笑語逐漸在席間流淌,讓原本尷尬凝滯的局面漸漸活絡起來。
秦風沉浸在悲慟的深淵里無法自拔,目光落在那酒杯上,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這酒,于他而言,是暫時忘卻痛苦的慰藉。
過去這兩天,秦風強忍著對酒的渴望,滴酒未沾。因為酒精會使他產生困意,他絕不能有一絲松懈,生怕在為秦爸守夜時稍有差池,褻瀆了這份對父親最後的陪伴。
而如今,秦爸已然在烈火中化作了一仸骨灰,秦風心中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瞬間斷裂,所有的克制與隱忍都在這一刻決堤。此刻的他,只想拋開一切束縛,讓自己在這濃烈的酒意中沉沉醉去,仿佛只有大醉一場,才能稍稍緩解內心那如刀割般的疼痛。
滿桌的美味佳肴肆意散發著誘人香氣,珍饈美饌羅列其間,熱氣騰騰的煙火氣似要將人包裹。然而,秦風卻仿佛置身于另一個冰冷世界,他低垂著頭,眼神黯淡無光,對眼前的美食視而不見。
秦風只是機械地端起酒杯,一口又一口地不停飲酒,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如同他心底無盡的悲傷,將他緊緊纏繞,讓他深陷在這悲傷泥沼中,難以自拔。
謝蘭靜靜地看著秦風,眼見他這般痛苦,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她的心。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幾次欲言又止,滿心都是想要幫他驅散痛苦的急切,卻偏偏找不到任何辦法。
每一滴從秦風杯中灑落的酒,都似一把利刃,割在謝蘭的心上,疼得她幾近窒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直到醉意漸濃,自己卻只能呆立原地,無能為力。
徐雨田與周放合力架起爛醉如泥的秦風,一步一步,腳步有些踉蹌地將他攙扶回家,之後輕輕地把他安置在床上。
此時的秦風,仿佛是一只掙脫了牢籠的鳥兒,終于找到了痛苦的出口。那些整日如影隨形的哀愁,在酒精的麻醉下,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晨霧般暫時消散。他帶著如釋重負的坦然,像一片落葉般輕飄飄地陷入了沉睡,仿佛進入了一個沒有煩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