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說是亂成一鍋粥,這話一點都不為過,從表面上來看,曹袁兩軍呈現犬牙交錯之勢,區域間的摩擦及沖突,這都是家常便飯了。
曹軍在冀州派駐的將軍眾多,位處東線的有張遼、張繡、臧霸、呂虔、李整等將,位處西線的有史渙、李通、許定、徐晃、張合、高覽等將,這些將校統屬著本部精銳,跟袁軍所屬將校展開對峙。
如果僅是對線袁軍將校,這不足以叫冀州亂成這樣。
真正難搞的是時不時出現的叛亂,像一些地方的豪族會悄無聲息的聯合起來,佔據城池高舉反旗,手里有錢糧,有部曲,這鬧出的動靜必是小不了的,像一些地方的匪寇勢力,會受到一些影響搶佔城池,襲擾糧道,關鍵是上述的這些叛亂吧,不是某一個地方的,少的有三五地,多的有十幾地,如此態勢下吧,袁軍這邊必有動靜,這就使分駐各地的將校忙于奔波。
為了這些事情吧,不止分駐前線的文武頭疼,遠在許都的曹操也頭疼,因為這一切都是有淵源的。
在漢靈帝還活著時,冀州就鼓搗了一件大事,即廢除漢靈帝,另立新君的串聯政變行動,為首的正是冀州刺史王芬!!
此事參與的不少,也是如此,最終導致此事敗露。
作為漢室最富庶的地方,冀州治下大族眾多,他們累世積攢的財富、土地、名望等加持在一起,使其中想更進一步的眾多。
這個更進一步,不應局限于那個位置,而應泛指一個階層,甚至是階級!!
只要政治投資功成了,這惠澤的就是數代,由此可積攢更多財富、土地、名望等,以使宗族傳承更為興旺。
亂世來了,人心就活泛了。
袁紹取代韓馥入主冀州,這就使一批群體被清算,他們累世積攢的財富、土地、人口、家學,遂被支持袁紹的群體吃掉不少,這叫不少宗族吃的是滿嘴流油。
這還不算完呢。
在此之後,攻略青州、並州、幽州等地,別看大頭是叫袁紹給得了,但小頭卻也叫這幫群體吃了不少。
人的欲望是沒有窮盡的。
就像在北代表汝南袁氏的袁紹,以冀州之地不斷擴張,得到了青州、並州、幽州之地,那就想向南、向西進行擴張,故而曹袁之爭是不可避免的。
而與之相對的,追隨袁紹的那些群體,一個個就想得到更多,由此就使一件事在袁紹麾下是避免不了的。
即袁譚、袁尚繼承者之爭。
自古以來,從龍之功是風險最高,但獲益最大的,哪怕在此之前,漢室還具有一定的影響,但這並不影響割據成為事實啊。
有了這個前提,誰能成為袁紹的繼承人,那追隨在身邊的人,不就跟著此事功成後,得到對應的好處嗎?
在袁紹的麾下,是不希望這亂世終結的。
畢竟亂世又不會影響到他們的核心利益。
相反因為有亂世的存在,會使他們的核心利益不斷增擴,那這亂世不終結,才是對他們最為有利的。
這就是冀州最復雜的地方。
戰亂是會影響到地方秩序,是會叫一些人死于戰亂下,可問題是在動亂爆發下,卻也有一批群體能從中獲取好處。
既然是這樣,索性就亂點吧。
誰給的好處多,那就跟在哪一邊。
可到這里,還沒有結束呢。
在冀州治下,還有兩股群體不容忽視,一股是漢室老臣的本族或姻親,一股是漢室宗親群體,特別是後者,他們之中有些跟在許的漢室宗親,是保持著密切的書信往來的,而有一些呢,或跟袁譚聯系,或跟袁尚聯系,或與劉備聯系,當然,這之中也有一些,是與曹操聯系的。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亂。
可在這亂的本質下,卻藏著一個,即利益至上!!
誰給的好處更多,那就傾向于哪邊唄。
最好冀州的亂能持續更長時間,這樣就能干掉更多宗族,兼並他們的財富、土地、人口,甚至是家學,到最後,真要分出勝負了,就該談判談判,該歸順歸順唄。
一旦此勢促成了,不管是誰掌控了冀州,都不能對他們進行清算,哪怕是明面上的,誰要敢捅破這一層,那他們勢必發起輿情攻勢,以叫其他州郡的自危起來,繼而推動著局勢再變。
至于私下的試探或博弈,那就看誰更技高一籌唄,反正這些事情,在先前不知進行多少了。
這也是為什麼曹操會發檄文的原因。
曹操看出這些了,拖得時間越久,本屬于曹氏的利益,就會被一批群體給分掉,關鍵是還不能在表面清算他們。
所以他要盡快行動,打破這種局勢。這篇檄文就是強烈的信號,要站隊趁早,不然有些事就別想了。
而在這篇檄文之前,其實曹操還有所動作。
其中之一就是下來調遣曹昂麾下驅使的史渙、李通、李整、許定等將北上,這在當時讓一些人覺得這是曹操對自家長子有所忌憚了,要以此來削弱曹昂麾下的兵權。
可實際上呢?
是曹操想看曹昂能否在荊豫徐揚四州治下,將其推動的軍中整風及軍改搞起來,此事真要叫曹昂搞起來了,那曹操在丞相這一位置就更從容了,不管是面對中樞,亦或是面對地方,都會佔據很大的優勢。
畢竟曹氏對軍隊的掌控更強了,同時使軍權趨于集中了,待到荊豫徐揚四州治下搞出一定成績,曹操就能順勢在其他州郡搞起來,而這樣的軍隊,不僅能震懾住外敵,同樣能震懾住內部,這對曹操,對曹氏,可謂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曹昂憑借著此事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與此同時也穩固了自己的權勢與地位,這就使曹氏的傳承沒有任何問題了。
如此一來,曹昂在四州的推行便顯得尤為關鍵。
“將軍,對那些人的動向,真就什麼都不做嗎?”
太行一線,某處要隘。
兵寨之中。
張忠面露憂色,看向坐于帥椅的張燕,在猶豫了許久,這才開口詢問,“畢竟他們這一動,對我黑山軍而言會生很多變數。”
“變數早就有了。”
張燕听後,露出一抹帶有玩味的笑意,“自丞相攻破了鄴城,黑山軍出現分裂,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這樣也好,願意追隨我的,那就在各地駐守即可,不願追隨的,即便殺一些人,也解決不了什麼。”
“可……”
張忠听後有些不甘。
畢竟黑山軍有今日,那全靠自家將軍維系,不然在袁紹解決公孫瓚後,黑山軍就被袁紹發起的攻勢給逐一擊破了!!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亂世動人心,就是這樣。”
張燕深吸一口氣,看向張忠道︰“在世人的眼里,黑山軍是軍令合一的,可事實呢,此事就從來沒有實現過。”
“大家不過是抱團取暖罷了。”
“自袁紹在鄴城被丞相攻破,這前後冀州發生了很多事,在此期間內,還有不少人暗中跟我黑山軍內部保持聯系。”
“可實際上呢,這種聯系不止那時有,在很早之前就有了。”
“在那些大族的眼里,他們的利益才叫利益,至于別的,哪怕是死再多的人,這跟他們都沒有任何關系。”
講到這里,張燕長嘆口氣,眼中寒光一閃,對于這種事,他早已經是疲憊不堪了。
處在這亂世下,他是想給黑山軍找尋一條出路,但這是僅限于願意听命于他的,對那些有別的想法的,他也不會強求。
畢竟黑山軍本就是由各方勢力聚合而成,有人想走,有人想留,再正常不過。所以他要叫一些事促成,以此減少黑山軍內訌的可能。
努力到現在了,付出了那麼多,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張燕可不希望該拿到手的,最後卻出現差池了。
其實還有件事,是埋藏在張燕心底的。
那就是真投了曹操,對黑山軍,曹操的態度是否會變?
這是很現實的事情。
如果曹操的態度真的發生了變化,那麼黑山軍該如何自處?這個念頭時常縈繞在張燕心頭,令他無法釋懷。
他並非沒有想過徹底歸附曹操,可亂世之中,依附不代表安全,反倒可能意味著隨時被拋棄。
先前曹操願意下血本,那是因為黑山軍有價值,可要是歸附了曹操,這份價值能維持多久,這是誰都無法預料的。
所以他必須要未雨綢繆!!
這並非張燕為自己做打算,而是要為追隨自己的做打算。
有些人想走,可以。
只要別折騰是非,那他就裝作不知道 。
但要是誰想鼓搗什麼,那他絕不會手軟的!!
‘劉玄德,你可別叫某失望啊。’
亦是想到這里,張燕的眼神冷厲起來。
在冀州之戰上,曹氏的贏面要大一些,但是據張燕的了解,等解決了冀州,恐曹操無力再解決別地了。
畢竟冀州治下太復雜了。
特別是那些宗族勢力!
這可不是說解決就能解決的。
只要最終的戰局,是朝著他預想的傾斜,等到曹操花費些時日解決冀州諸事,那麼黑山軍的價值就保住了。
後續征伐並州、幽州之地,黑山軍就仍有用武之地。
在這期間,黑山軍能在戰場立下戰功,那曹操肯定要賞賜的,如此,黑山軍不就融入到曹氏軍中了?
或許到那個時候,黑山軍肯定會被拆分開的,但是他也好,還有那些將校也罷,最起碼都有了好前程,不至于說被曹操給舍棄掉。
如此他也就完成了承諾。
張燕為何改姓,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讓一些人知道,他從沒有忘記對張牛角的承諾,也是因為繼承了張牛角的政治遺產,張燕他才能在黑山軍處在超然地位下,不然的話,就這亂世之下,張燕可能很早就戰死了。
只不過這些事情,張燕只能深埋在心中,卻不能對外講出絲毫,知道的人越多,泄密的風險就越大。
曹操是何許人啊。
如果叫其知曉了這些,哪怕只是一點,那張燕就能想到後續會發生什麼。
張燕有這樣的算計,不是說對曹操的投效就有別的變數,實則是在這亂世下待的時間久了,讓張燕不會輕易去相信人了。
人心難測,世事無常。
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時候選擇並非出于喜好,而是權衡利弊後的結果。作為半路投效曹氏的,如果不把一些事想到前面,那他的權益,還有麾下那些追隨者的,又該如何確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