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老師考慮的周全，這叫什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曹昂帶著笑意，身倚憑幾，翻閱著所持公函，“既然是要索取好處，就要有對應的態度才行。”
“明明在此之前，征東將軍府向趙韙、龐羲兩處都派遣的有人，那就要給予一定的權柄才行。”
“不可能說，好處全叫你佔了，風險全叫別人擔了，別說是今朝，即便是向前去倒，也沒有這等好事啊。”
權衡利弊，想爭取更多好處，這是人之常情，但若是不懂得分寸，只想佔盡好處，那干脆就別來這套！！”
講到這里，曹昂將公函甩到桌案上。
“公子英明。”
賈詡微微欠身，對曹昂說道︰“益州各方來襄，都是為自身利益，畢竟從亂世席卷天下以來，益州因其地勢，在較長時間內是處安定下的。”
“只是想獲利益，也要從自身衡量。”
“趙韙、龐羲所派之人，忘卻了一個根本事實，他們所效忠的人，自一開始就與劉璋是不對等的。”
“劉璋性格怎樣，做事如何，在益州層面是一種態度，但在益州之外卻是一種態度了。”
“劉璋想要的，是積極尋求益州之外的合作，以此達到內外封鎖趙韙，張魯的目的，繼而將二人所據之地收復。”
“一旦此勢促成了，則駐扎于閬中的龐羲，勢必要對成都方面言听計從，不然等待龐羲的就是重創之擊！！”
曹昂笑而不語。
這就是益州的現狀，也是益州的短板。
影響益州秩序與走向的，是要看內部怎樣，但外部環境也不能忽略，毫無疑問，曹昂所領之地就是能起到影響的。
“公子此前的態度，就是想叫他們知曉這些。”
賈詡撩撩袍袖，繼續說道︰“可很顯然，有些人就是會錯意了，這從根子上來講，是對公子，對曹氏的一種畏懼。”
“他們害怕所擁一切，會因公子一念間就傾覆掉，所以他們想通過對公子所轄之地的內部尋求突破，但他們卻忽略了一點，他們夠格嗎？”
“哈哈……”
听到這里，曹昂撫掌大笑起來。
能讓一向藏拙的賈詡，講出這樣的話，這是很不多見的。
但賈詡講的就是事實。
講句不好听的話，即便今下的曹昂，真想出兵攻打益州，或許這期間會出現很多風波，但這一戰略意圖，還是有辦法實現的。
只是這個實現，是建立在死傷很多精銳，耗費海量錢糧的基礎上的，甚至還要推遲收復江東的時間。
曹昂不希望這樣，所以才沒有選擇這樣做。
再一個，今下的曹氏，主旋律是在曹操身上，所以震懾天下的風頭，必須要緊密圍繞曹操來轉才行。
那如何能實現這一點？
擊敗袁紹，傾覆袁氏！！
作為曹操的嫡長子，曹氏繼承人，曹昂必須要分清主次，拎清事實，要是連這點都辦不到，那曹昂算是白在外這麼久了。
“所以通過來襄一事，增強龐統、司馬懿在兩處的影響力，是必須要做到的事，這是確保公子，確保曹氏利益的根本所在。”
在曹昂的注視下，賈詡表情正色道︰“只有有了這一前提，則公子對益所謀種種，包括商貿往來，才能得到最基本的保障。”
“只有掌握在手里的，才是最為牢靠的。”
“最好，能叫龐統、司馬懿他們掌握一部精銳，規模不在于多寡，而在于一個態度，同時確保他們的安危。”
“而在此基礎上，使法正他們在兩處開始嶄露頭角，這一明一暗相互配合下，方能增強對趙韙、龐羲的威懾與影響。”
“彩！！”
曹昂拍掌稱贊道︰“這兩處的根基有了，則圍繞商貿往來，不僅能將種種謀劃有了實處落腳，還能增強對益的滲透。”
“學生有些期待，這一趨勢真要促成了，那劉璋、張魯所派之人，到時又會是怎樣的態度了。”
“那必然是焦急萬分的。”
賈詡微微一笑道︰“當然，最焦急的非張衛莫屬，畢竟其兄強佔漢中，本就是存在理虧的。”
“哪怕是張魯在漢中，通過所謂的教派，以愚弄治下百姓，繼而增強在漢中的掌控力度。”
“但有一個事實，即在漢中治下的諸族，並非全部是臣服于張魯的，這其中有不少是駭于張魯的威懾，才選擇避其鋒芒的。”
“可這一切呢，早就隨著益州內部生變，我軍出動奪佔新城、房陵、上庸幾地，在悄無聲息間被打破了，不然憑借漢中的地理優勢，張魯即便知曉劉璋他們派人來襄，也不會效仿的。”
“老師是想趁此機會，打通對漢中，在明面上的來往？”曹昂听到這里，就知賈詡是怎樣想的了。
“是這樣的。”
賈詡沒有絲毫隱瞞，講出心中所謀，“對漢中的攻略，還是以公子所定，以暗中滲透為主，畢竟漢中的地理優勢在那里擺著的。”
“但為了避免一些變故出現，與漢中明面上的往來，還是要有的，這樣能混淆張魯的視線。”
“且這個來往，不能從新城等地發起，而應從趙韙、龐羲作為中轉開啟，這樣能使情況變得更為復雜。”
“復雜點好啊。”
曹昂言語間帶有感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樣秩序混亂的益州，才更符合曹氏的利益。”
“益州要不亂起來，那此前所定諸策，就失去了一項重要供給。”
“或許這對益州軍民而言，是無情的，畢竟這樣一來，他們承受的負擔就更重了。”
“但是能通過此舉，為今後徹底洗滌益州，使根深蒂固的利益糾葛，能夠被徹底的連根拔起，這對益州全體，對社稷，無疑都是極好的！！”
賈詡點點頭。
跟隨曹昂這些年，對曹昂的脾性，賈詡早就摸清楚了，在一些事上，曹昂的想法，其實是跟這個世道是離經叛道的。
畢竟曹昂的做派，無疑是一種背叛。
對享有特權的眾多群體，有很多是不能接受的。
可不能接受又能怎樣？
掌握著眾多精銳的曹昂，關鍵他們還都對曹昂絕對服從，這就是曹昂最大的倚仗，不接受曹昂想法的，想要做些什麼的，那就被無情鎮壓吧！！
在這前後，死在曹昂之手的特權群體，可以說是不計其數！！
“這樣一來的話，一旦趙韙、龐羲、張魯三方代表，出于種種變動下，最終向學生表明了態度，那最著急的就只剩劉璋所派代表了。”
“正是。”
隨著曹昂聲音響起，賈詡微微低首道︰“而真到了這一步，反倒是最為關鍵的，如果劉璋想爭取有利局勢，就必須要答應對應要求。”
“如蜀錦的份額，糧食的供應，這是能滿足他需求的基礎，如果在這些事上，劉璋不能做出讓步，那干脆就不要合作。”
姜還是老的辣啊。
曹昂生出唏噓之意，看起來跟劉璋的合作，是局限于商貿這一塊兒的，可實際上這是刺激內部的根本。
只有足夠的利益作為驅使，那麼圍繞益州商貿頒售的特別債券，今後才能持續對外進行增發。
而參與到益州商貿的群體，能夠從中賺取到對應利益，這除了能叫征東將軍府征收到對應稅收外，還能使治下經濟被激活，與此同時，使征東將軍府的信譽，最重要的是曹氏的信譽在無形中不斷提升。
這還不算完呢。
益州這邊的是完了，可曹昂所節五州之地呢？
單單是劉曄所提水利整飭及建設大計，一旦上述所提能夠達成，則到了後續，那就不是瘋搶之勢了，而是必須要有所表示，才能繼續參與其中，或者中途上車。
畢竟支配的權力，是牢掌在曹昂手里的。
而更隱秘的一點，就是曹昂想進行的幣制改革了。
待到益州及荊豫徐揚交五州，彼此間的聯系愈發緊密，關鍵是各自治下的商貿增擴，那對于制錢的需求只會越大。
特別是大額制錢。
真到了這一步，都不用曹昂去做什麼，自會有一批群體堅決支持的，哪怕他們知曉曹昂通過這個新式制錢，去拿走一部分本屬于他們的利益，但他們也會心甘情願叫曹昂拿走的。
畢竟不拿的話，那他們損失的就更多了。
真要是形成這一步，只要曹昂所定幣制改革，特別是鑄造的新式制錢，不存在太過分的鑄造方式，使錢本身不值這個價格，那麼曹氏的觸角，就進一步在這些地方扎下去了。
“公子，還有一件事，還需您盡快定奪。”
在曹昂思慮這些時，賈詡表情正色，抬手朝曹昂一禮道︰“即將錢監的部分鑄錢工坊，移到孔明所轄軍屯中，找尋可靠之地增加新錢鑄造規模，這件事，或許在今下，需求還不是特別大，但是要不了數載，或許更短一些，這個需求就會不斷攀升。”
“這個，學生已派人對孔明明確了。”
曹昂看向賈詡，淡淡一笑道︰“雖說此事會對孔明有不小的壓力，但此事真要促成了，正如老師所講的，會給曹氏，給征東將軍府帶來諸多優勢。”
“孔明立下了軍令狀，此事他接下了，既然是這樣，那學生，還有老師，就要給孔明些時間才好，老師覺得呢？”
“公子英明。”
賈詡低首作揖道。
對賈詡的這個態度，曹昂是滿意的。
他不怕底下的人，手中掌握著不小的權力，只要這個心不變，沒有把屁股放歪，即便是先瞞著自己去做些有利于整體的事，曹昂還是允許的。
畢竟隨著疆域的增擴，在所難免的，就會有層出不窮的事出現。
而一個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
常常是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
集權，不是說全掌握在一人手里，而是以集體的形式，圍繞一個核心運轉，這樣才能確保統治的良性運轉。
對于賈詡的舉措，曹昂是沒有任何想法的，支持就行了。
不過曹昂厭惡的，是覺得自己很聰明，將一些事的真相混淆，對自己有所隱瞞，以此來牟取私利，對于這樣的人，曹昂的態度很明確。
你祈禱別被發現，只要發現了，勢必以雷霆手段處置。
這也是曹昂對待吏治的態度。
你想貪污，徇私，舞弊，勾結，侵佔……可以啊，你有這個本事，你只管去做，但從做了以後，你就祈禱一件事，千萬別被查到什麼，查到了，不止你本人要處于極刑，你的親眷，你的九族，都要為此付出慘重代價。
這治理天下，其實跟種地是有很多相似的。
想要高產，就要時不時的追肥，除草，除蟲，除害，只有這樣，方能確保確土地能得到充分的滋養，這樣糧食才能高產。
同樣的道理，治理國家亦需不斷整飭吏治，剔除蠹蟲，方能確保社稷長治久安，百姓安居樂業。
“公子，接下來還需您做一些事情。”
在沉吟了剎那，賈詡緩緩開口︰“截止到今下，對襄陽城各方的刺激，詡覺得已達預期效果，所以有些查明的人，是時候把他們給抓起來了。”
“再一個，公子要多去襄陽大營等處，這不止是刺激聚于襄陽城的各方群體，更是刺激益州各方代表。”
“如果一切操作得當的話，那……”
“就按老師說的辦。”
不等賈詡把話講完，曹昂笑著打斷道︰“這段時日待在征東將軍府，學生還真是有些憋壞了，是時候動一動了。”
“呵呵…”
見曹昂笑了起來，賈詡也跟著笑了。
不過在賈詡的心中卻生出幾分感慨。
能在這亂世上，追隨像曹昂這樣的明主，關鍵是對他還有毫無保留的信任，這其實是很奢侈的事情。
也是這樣，使賈詡堅定了一個想法，那就是要堅定不移的追隨曹氏，以實現曹昂想要促成的謀劃。
這天下，不是說一成不變的。
畢竟在先前，是有人做到了改天換地，哪怕這個時間很短，但有這個先例，就代表有些事是可以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