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那個一直陪伴著她的聲音,似乎洞悉了她內心深處的不安和恐懼,溫柔地安撫著︰“你想要的答案,就在她們的手上,不要害怕。”
“……好。”
況野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輕聲應下。
車子駛入隧道,無盡的黑暗將她們吞噬。
後座的呼吸聲急促了幾分,時厘從後視鏡看到況野的雙手攥緊衣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不要緊張,很快就到了。”
正說著,眼前豁然開朗。
入眼依然是那一片淒冷的荒蕪之地。
方才見到時厘兩人,況野就想到了房東提到前段時間來找過她的社區人員。此時,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開口問道︰“這里是哪里?”
對方給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的心髒啊。”
況野一怔。
這個答案實在太過荒誕離奇,但對方說出口的那一刻,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猛顫了一下。
環顧四周,這片荒原空曠寂靜。
除了風聲和月影外,什麼都沒有。
她明明是第一次過來,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卻越來越強烈了,就好像真的如她們所說。
共生之城,一直在等待她的到來。
況野忍不住低下眼眸,看向那張邀請函。
時厘也緩緩收回了視線。
邀請函是之前那個藍衣女人提供的。
她猜測,對方或許來自大腦的神經細胞。
甘晝月停下車,轉頭對她們說道︰“前面沒法開車過去了,有個大坑,咱們下車步行過去。”
前方不遠處,那扇門已經清晰可見。
三人都解開了安全帶,下車徒步。
厚重的雲層遮住了大部分月光,仍有幾縷微弱的光線穿透雲層的縫隙,灑在她們的身上。
“況野,是你在求救。”時厘掃過原本墳墓所在的地方,“你的潛意識一直在向外求救。
你的心髒知道,你的大腦知道,所以哪怕機體消散,它們也在尋找一條救贖的途徑。”
《認知覺醒》提到人類擁有三重腦,本能腦、理智腦和情緒腦,她感覺用到這里很合適。
情緒失守,本能仍在努力自救,理智開始尋求救援,就算機體死後,也依然為之驅動。
況野沉默著,任由思緒在風中飄蕩。
跨過鐵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這片原野。
她太孤單,總是貪念短暫掠過的風的溫柔。
她沒有曠野的自由,只有曠野的孤寂。
時厘三人回到超市。
天選者依然等候在這里。
她們之前找到的那幾人,已經循著引魂香的指引來到超市,他們面色蒼白,十分不適應。
不止機體本人,有的身邊還跟著親人。
這些親屬也同樣神色慌張,左顧右盼,本能地緊緊地攥住家人的手,小聲安撫了幾句。
怎麼還買一送一呢?黑島涼子等天選者足足愣神了十幾秒,將目光投向了時厘。
時厘擺爛地攤開了雙手。
她也沒辦法,這幾個病人都是家里人親力親為地照顧,她們沒機會再去把親屬引開。
而且引魂香屬于消耗品。
使用次數有限,只能一並帶來了。
行吧,就當是超市促銷了,各國天選者自我安慰著轉過頭,仔細分辨,尋找到自己的機體。
時厘和甘晝月將標簽一一歸于原位。
人群里的方霖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邊咳嗽著,一邊小心開口︰“這里是什麼地方?”
“這是你的身體內部。”六區天選者說,“你就當這是一場清醒夢,一生只有一次的旅途。”
機體們半信半疑,但沒有反駁和掙扎。
天際泛起第一縷微光,天選者朝外走去。
“我們也走吧。”甘晝月道。
商場外面的世界,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街道上車水馬龍,一切景象與現實世界毫無二致。
一輛輛巡邏而過的警車,匆匆忙去上班的打工族,背著書包趕往學校的學生,熱鬧又忙碌。
“喏,吞噬細胞殘片和病原體的醫院,消滅病毒的白細胞警員,努力分化的干細胞學生……
這些都是你的細胞,很神奇吧。”
甘晝月像個導游一樣認真為她介紹。
況野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們有沒有覺得……地在動。”
轟隆隆隆……
轟隆隆隆隆隆隆——
這句話剛說完,她們的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爆炸聲,仿佛能將人的耳膜瞬間撕裂。
地面劇烈顫抖起來,猙獰的裂縫如同蜘蛛網迅速蔓延開來,眨眼間便遍布了整條道路。
路上大半的車輛猝不及防掉進裂縫里,下方傳來一連串令人膽戰心驚的撞擊和慘叫聲。
井然有序的城市瞬間陷入一片混亂,建築物如同多米諾骨牌,接二連三地轟然倒塌。
倒塌的建築物將下方的市民掩埋其中,甚至來不及發出最後的呼喊便被盡數吞噬。
爆炸的車輛騰起了熊熊大火,火勢迅速蔓延了開來,無數市民被火焰包裹,痛苦地翻滾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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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載乘客的公交車也未能幸免,被從天而降的建築殘骸砸斷,車架子脆弱如豆腐塊。
如同核災爆發,末日降臨。
到處是斷壁殘垣、火光沖天以及淒慘的哭聲。
整個城市淪為了人間煉獄。
天空再次黑暗下來,失去了晝夜之分,紅月出現在天空中,殷紅詭異的光芒向城市壓來。
警車和救護車鳴笛疾馳而來,試圖挽救眼前的殘局,大多也在逆行的途中被巨石砸得粉碎。
短短幾十米路,變成了悲壯的跋涉。
況野呆站在原地,喃喃著︰“這是怎麼了?”
“最終幕……共生之城要毀滅了。”
身旁那道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聲音回答。
這句話甫一落下,況野的腦海里被禁錮的回憶徹底釋放出來,走馬燈般閃過一幕幕片段。
她拿著工牌,腳步匆匆。
沒有走向辦公室,而是去了天台。
她記得那天的風很急。
尖銳的風聲呼嘯著刮過耳邊,很疼很疼,空氣無比稀薄,猛烈的失重感將她淹沒。
整個世界都在她眼里扭曲變形。
四肢的關節不受控制地彎曲起來,卻因為失重感完全喪失了反抗和逃離的能力。
她感覺到身體正在分崩離析。
生命流逝的感覺如此真切,最後的疼痛感也漸漸喪失,她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層濃重的血色。
原來自己在那個時候就死了嗎?
那麼高的樓,生還的希望微乎其微。
共生之城的毀滅性災難,皆是由她造成。
那些無知的小東西還在努力修補城市,可是超過三分之二的淪陷,讓它們無能為力。
[細胞沒有放棄,它們不會覺得你無藥可救。]
[hiv會導致體內的免疫系統受損,人體內的環境也容易導致新冠突變進化……它們為你戰勝了三次入侵者,真的是非常了不起了!]
[之前听過一個案例,醫生接到一個全身受傷滲血的病人,無法外科止血,只能不斷輸血維持,但病人還在不斷惡化,身體已經快要完全失控,病人的血壓也已經低到了六七十。
就在醫護人員已經絕望,突然發現病人渾身的出血就在一瞬間止住了,後面回想起來,才意識到這是身體的保護機制,將有限的血液供給大腦和心髒,它們還沒放棄,還在全力搶救身體。]
[它們脆弱微小,但總能創造生命的奇跡。]
[所以覺得這一次也可以,笨啊,不可以了。]
[人在瀕死亡的時候,心髒最先停止供血。
據說大腦會發出最後一道指令,把最後那5的腎上腺素全部分配給神經、呼吸、循環系統和聲帶肌肉,讓病危之人能夠回光返照,交代後事,並且大腦會最後一次向其他器官告別。]
[心髒最後一次搏動,是往血液里注入大量內啡 ,進行止痛,這是賦予自己最後的溫柔。]
[患病的時候,免疫系統一直在努力,多條免疫途徑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全部開啟,所有器官都在積極運轉,直到失能的那一刻。]
[所以……別輕易說放棄啊……]
冷風中的沙礫摩擦著臉頰,干澀,刺痛,固執地黏附在臉上,和眼淚鑄成了一道岸堤。
核災過後,這里面目全非,觸目是尸骸,厚厚的沙土將這里掩埋,成了一片死寂廢墟。
很快,那些警員和醫護人員也靜止不動了。
它們仍維持著上一秒的姿勢,風沙逐漸堆積在它們身上,塑造成一座座沉默的沙丘。
但仍有警笛聲向這里而來。
不顧一切,永不妥協。
“滴滴——”
電子聲自商場之上的ed巨屏傳來。
那里出現了一個藍衣女人,以溫柔的口吻︰“感謝各位多年的付出,大家辛苦了,晚安。”
但共生之城並沒有真正的夜晚,所以——
“祝沒有夜晚的我們,晚安。”
人體內的各項機能逐一失能。
最後才是神經細胞停止發送神經脈沖。
如果真的有外星人恰好能夠截取到人類的最後一段波紋,那會解讀出什麼信息呢?
或許是——
這個地方我曾來過。
晚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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