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邊的紅霞與騰升的紫雲交錯揉成一團耀白的紫光西垂山丘,殘留在天地間最後的幾分炙熱摻雜在呼嘯的熱風中東西亂走。
會議室內,長條桌子上堆著大大小小的飯盒,聞局、陳誠、小王、李簡大大小小十幾個人圍在桌邊,揮動著手中的勺子舀剮著飯盒里的米飯。
“吃完這頓飯大家就回去準備一下,咱們一會兒就要奏響這次行動的最終章了,飯就只有這些,別吃太多,別吃太飽,也別吃的太少,拿出最好的狀態,想辦法把這塊硬骨頭啃下去。”聞局說道。
李簡舔了舔勺子上的米粒,無奈的嘆了口氣。
“聞局,你下回能不能換點肉菜啊?這一大盒子菜全是豆腐、土豆之類的,咱們這個任務的資金就這麼緊張嗎?”
聞局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笑著白了李簡一眼。
“要吃肉是吧?行,我給你整點牛肉過來,還是要點狗肉!”
李簡哼哼了兩聲,只得又狠狠地往嘴里塞了兩口米飯。
“你說要吃肉的,我給你吃,你又不樂意了!對啊,你是道士,還是女真人,這兩種肉你確實不能吃!巧了我也不能吃點蔬菜多健康啊!”
聞局的話引得眾人一陣哄笑,會議室里緊繃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些。
陳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正色道︰“局長是開玩笑的,這兩天的伙食確實差了一點,但是等功成之後的慶功宴一定是豐盛的!我已經和緝毒大隊那邊聯系好了,咱們依舊和昨日一樣進行騷擾,任務呢,定在凌晨五點半,那時天光剛亮,正是人最困的時候,咱們趁這個時間段打進去!但是咱們要在三點半的時候發動一次佯攻,利用這次佯攻刺激謝尋逃跑,後續的工作交給在外埋伏的幾組人員,咱們就可以全心全意對付礦洞內殘留的毒販了!但是咱們也要注意一些謝尋有極高的煉器術的造詣,鬼式神是他和蒲欣月一起鼓搗出來的,很有可能他還有能夠將人進行改造的特殊手段,也就是說殘留的毒販很有可能會變成同礦區內游走的半成品鬼式神!為了保證任務順利進行,這場行動要打的可能就是殲滅戰了!”
小王點了點頭,立刻補充道︰“據我們所知,謝尋這幾年在國外偷偷走私了一批槍支,他們具體掌握的槍支彈藥數量暫且不明,但是所有人都需要加上十成十的小心!我不質疑大家的修為,但是咱們的肉體確實扛不住子彈!作戰開始前會統一分發防彈衣,所有人都要穿,不穿很有可能會沒命的!”
“前期準備也就是這樣,然後咱們說一下具體任務的細節,因為咱們這次是和緝毒大隊協同作戰,所以咱們要精簡一些!這次我方出戰人員是二十名,配合緝毒大隊八十人,分十個整編隊,一隊是十人,其中有五支隊伍要抽出來單獨針對礦區內的半成品鬼之人,余下隊伍進攻礦區!”聞局道。
眾人點了點頭,並沒有搭話,沉默的低頭吃飯,整個會議室內只有稀稀疏疏的吃飯聲,余下再無其他。
吃飯時眾人紛紛離去,只有楊旭捧著飯盒坐在原處絲毫未動。
“你怎麼不去準備?”聞局沒有抬頭。
楊旭一笑,“聞局,你想要听我的回答嗎?”
聞局點了點頭,拿起桌邊的手帕擦了擦嘴,認真的看著楊旭。
楊旭頓了一下,說︰“聞局,招收我這樣的人進入神管局風險是很高的!我是一個嗜殺成性且虐殺成癮的人渣,像我這樣的人只會給您添麻煩,而且會添很多麻煩。”
“所以呢?”聞局不置可否的問。
“所以我想要問您一句準話!您真的要收我嗎?”
楊旭收起了往日的嬉笑,眼底沒有任何的狡猾,只有一片恍若死水般的平靜。
聞局緩緩放下手帕,目光如炬地盯著楊旭。會議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只有從頭頂土石上吹過來的熱風沙沙作響。
“楊旭!”聞局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你知道為什麼神管局會存在嗎?”
楊旭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偏了偏頭。
“因為這世間有太多像你一樣的修行者了。”聞局站起身,走到楊旭的身側,凝視著從出口灑下來的落日余暉。“當一個人有了他人不可抵擋的力量之後,往往都會陷入迷茫,或因某一個事兒而開始迷戀自己的力量,企圖用自己的力量來制定規則!而這種行為往往會嘗試跨越法律的紅線,威脅到無辜群眾的安全。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防止像你一樣的人濫用自己的力量危害社會和民眾的安全!力量是一把雙刃劍,會讓人迷失,會讓人沉醉,會讓人嗔怒,會讓人嘗試凌駕于一切規則之上!我們不能對這種情況熟視無睹,也不能對其縱容寬恕,也不能認可他的是非觀,人民的利益才是最大的利益,人民的公平正義才是最大的公平正義!”
楊旭的指尖輕輕敲擊著飯盒邊緣,發出細微的金屬聲響,舌頭不斷舔動著牙齒。
“你可以回到監獄里做那個腐爛發臭的罪犯,我不反感你這麼選擇,只要你不想著越獄,不想著作惡,我由得你去!因為監獄本來就是你應該回去的地方。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我的招募,做一個失去名姓的死人,用你的殘留的熱血,來做一些更值得奉獻的事情!我在給你選擇,而不是替你選擇,要機會還是要發臭,都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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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旭忽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刺耳。他仰起頭,後腦勺抵在椅背上,喉結上下滾動。
“聞局,您這話說得…”他舔了舔略帶油光的嘴唇,“好像我真有得選似的。”
出口灑下來的光逐漸變得暗淡,只有懸在頂部的白燈支撐著戰壕內殘存的光明,出口灌進來的熱風吹的燈繩亂搖,映的楊旭整張臉龐忽明忽暗。
聞局沒有接話,只是從口袋里摸出半包煙,抽出一根點燃,騰升的白霧在兩人之間慢慢填滿,讓那光灑得更加不均發暗。
“賭博的爹,吸毒的媽,被賣的妹妹,破碎的家,別人的童年可能只有灰暗的天空,而我的童年只有灰白二色。”
楊旭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在自言自語。
“記得那是一年的雨夜,我從福利院偷跑出來,跟隨著一群進城務工的大人穿城過縣甚至遠渡重洋。或許是機緣,又或許是巧合,我遇到了一個老頭兒,他找了很多的孩子傳授他們修行的功法,我便是其中一個。我在那里吃了,從小到大的第一頓飽飯,我以為我終于有家了,可是那老糟頭子也是個混蛋,他找孩子修煉功法無非就是想要借助修行同樣功法之人年輕的鮮血來一日自己走火入魔後的異變!我看著我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失蹤,我害怕極了。當他將魔掌伸向我的那一天,我殺了他,那一年我只有九歲。拋開了大的肚子,扯出了他的腸子,可就算那樣他還沒有斷氣!我就一刀一刀的把他的肉剝下來,直到把他徹底剮成了骨架!當時感覺我至今都難以忘卻。也是從那天開始,我才篤定的認為,只要是那些罪大惡極的人殘害婦女兒童的人就應該千刀萬剮!”
楊旭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呢喃。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飯盒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後來呢?”聞局吐出一口煙圈,目光依然平靜,就像是一個默默听故事的老人。
“後來?”楊旭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齒,“我的老爹是個混蛋,我對賭毫無好感,但是我對開賭場的人並沒有什麼壞念頭,因為深陷賭局的人都是自作自受!我痛恨那些讓我失去母親的毒販,沒有販毒的人,自然就不會有吸毒的人,所以我要殺毒販。我痛恨那些讓我失去妹妹的人販子,是他們讓我找不回妹妹,所以我也要殺他們。殺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想起我那灰白的童年,我感覺這幫人這麼死也太便宜他們了!”
楊旭的聲音戛然而止,呆滯的眼神似乎已飄向遠處。
聞局掐滅煙頭,輕輕嘆了口氣。
“所以你的選擇是!”
楊旭斜嘴一笑,那笑容分外燦爛,眼底潛藏的瘋狂卻愈加膨脹。
“只要我身處于監獄之外,我就永遠得不到平靜!我要讓世間所有的毒販都不敢站在陽光之下,我也要讓世間所有的人販子都不敢呼吸。只要我答應你的招募,我是不是就能像你在文件中提到的那樣深入到那些我痛恨的組織里,讓我享受我想要的歡愉。”
聞局長長嘆息一聲,仰望著搖晃的燈繩,下意識的笑了一聲。
“誰知道呢!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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