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極殿里的氣氛十分緊張。明朝的清流官員,向來就是以剛正不阿著稱,尤其是懟皇帝,那更是厲害。
在明代,懟皇帝,通常挨一頓板子,打完了事,還能博得美名;與滿清不同,在滿清懟皇帝,腦袋就要搬家。
崇禎都被氣笑了,笑的眼淚都快掉了下來,目光掃視下面的這群烏鴉。
二十年來,動不動就道德綁架朕的文官,不就是想讓朕把這些奸商交給你們來審麼?不就是想逼朕把東廠裁了嗎?朕已經不是剛登基那會了。
“姜愛卿,說得好啊,那朕就不得不問問姜愛卿了。
愛卿說朕富有四海,富甲天下,可朕自登基以來,就勤儉節約,吃食上從不奢靡。
多次變賣後宮首飾籌集軍餉,愛卿倒是和朕說說,朕富有的四海在哪,富有的天下又在哪?朕看見的是到處都是戰亂、災荒、人禍、饑民,何來的富有?說!”
轟的一聲,大殿里剛才還喧囂的聲音頓時就安靜了下來,一時間無人能回答朱由檢的話,人人都將頭低了下來。
歷朝歷代,可沒那個皇帝會這麼說自己,這話也沒人敢接。
朝會持續了半個時辰左右,曹化淳也已經趕到了京師,此時正與黃義明站在殿外,兩人清晰地能听見殿內大臣們的激烈叫嚷。
“愛卿們以為東廠會隨意誣陷?屈打成招?哼哼,朕告訴你們,義明已經回來了,此時就在殿外,你們不就是想看證據嗎,朕這就讓你們看。”
王承恩朝著外面吼了一嗓子︰“傳,勇衛營主將黃義明,東廠提督曹化淳,上殿。”
兩人一同走了進來,隨著一起進來的還有二十名番子,每兩人抬著一口箱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大殿中央,然後依次退了出去。
兩人行完禮後,當著百官的面將整件事更細致地說了一遍。
崇禎當即命人將箱子打開,讓大臣們查看。
十口木箱子,里面裝著賬冊,交易的地點、交易對象、物品,都有記載。
其中還有十口箱子里面是信件,沒有被抬進大殿,里面主要是密信,涉及到諸多十七年之前的官員。
這十口大箱子,里面記載的東西,上至萬歷年間,下至崇禎,每一本冊子的背後都是無數的鮮血。範永斗交代的並不徹底,除了其交代的,也找到了一些。
大殿里的官員,每人只看了一本,就看不下去了。
李建泰看的是心驚膽戰,記載的十分詳細,這要是再逼迫皇帝,那自己豈不就成了奸臣了。
半晌後,原本還嚷嚷著讓皇帝拿出證據,不然就叫有司查辦的人,全都把嘴閉上了,也沒人敢再說什麼了,更不敢和這些士紳再扯上關系。
“愛卿們看啊,怎麼不看了,這十只木箱子里背後的事情,就算是寫成書,哪怕是堆成一座山,只怕是也不夠吧,這些人不該死嗎?你們誰還要說他們無辜!”
崇禎怒聲質問下面的百官,然而此時下面的這些官員,除了沒說話的,其他人全都把頭低了下去,不敢再說話。
這件事到這就要結束了,陸明登突然又跳了出來︰“陛下,雖然這里記載的很是詳細,但臣以為,這些都是東廠番子偽造的,他們最擅長此類活動,甚至是屈打成招,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臣懇請陛下明察。”
原本安靜的官員,就像是抓到了一絲的火星,紛紛跟上,再次復議。
“曹化淳,去,將那幾個漢奸帶上殿來,誰負責審的,也叫來。”
沒多久,劉安就和八個漢奸上了大殿。
“奴婢劉安,叩見陛下。”
八個漢奸也趕忙跪下。
曹化淳看向自己的心腹︰“百官們說你在審訊這八人時,動了大刑,可有此事?”
“沒有沒有,陛下、廠督,我們沒有打他們,如今人皆在此處,百官們也細細察看,他們是因為作惡太多,被抓後,心生悔意,交代了賣國之事,也畫了押,這是他們的認罪書。”劉安從袖子里拿出記錄的文書,舉過頭頂。
在場為之開脫的官員,紛紛靠上去仔細查看,衣服沒破,在官員們的要求下,八個人的衣服都被脫了,身上也沒有鞭痕,只有手腕上有些勒痕,這只能證明是手腕被繩索捆的,不能證明挨了打。
八個漢奸跪在地上,痛苦地懺悔,上殿時劉安已經細細地交代過了,想留全尸體,就老實點,要是表現的好了,可以上報廠督考慮為其家留下一個種子。
李建泰看著跪在前面懺悔認罪的的八個漢奸是氣不打一處來︰吾等文官正欲死戰,爾等士紳奸商,卻跪地投降,真是不可救也!
崇禎一揮手︰“將人犯帶下去吧。”
劉安招了招手,帶著八人躬身退出大殿。
崇禎想了想,趁著人都在,不妨將義明的變法提議當著百官的面也說上一說,也好看看滿朝文武里還有多少烏鴉,總的來說若是真的推行,早晚也都是要說的,眉頭一瞥。
王承恩多聰明,就皇爺這麼一個細微的動作,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目光放在首輔的身上︰“範閣老,你不是有奏疏要上嗎!今日百官都在,你就當著百官的面,呈上來吧!”
百官們頓時又將目光都聚焦在了首輔身上。
範景文身子一顫,什麼意思,難道陛下要在這個時候……想到這,從袖子里將上朝之前王承恩提前拿來的奏疏拿了出來,雙手遞上︰“這是內閣今日收到的奏書,還沒來……”
不等他說完,王承恩就急忙下去將奏書接了過來,小跑著回到皇帝身邊。
崇禎裝模作樣地打開查看,看完之後,開口道︰“愛卿們,這份奏疏是義明上的,義明,你到前面來,疏是你上的,你來說說吧!”
黃義明趕忙站了出來,見奏疏是從閣老手中拿出來的,也就明白了,目前岳父和內閣都知道了,但都沒表態,看來變法能不能推行,就得看自己能不能舌戰群儒了。
黃義明深吸一口氣,站在大殿中央,轉過身來,面向百官,正聲道︰“諸位閣老,諸位大人
。我大明生病了,已經病到骨髓里了,再不治療,難保將來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李自成、張獻忠。
因此,我上疏陛下,主張推行變法,隔舊換新。”。
原本還安靜的大殿,頓時就炸開了鍋,就連殿外的大臣討論的聲音也是此起彼伏。
清流御史,就像是煮熟了的熱水,大聲反對。
陸明澄立馬跳了出來︰“陛下,忠勇侯乃是一介武將,治理國家是文臣的事,臣以為這是武夫亂政,臣懇請陛下嚴懲此人。”
“陛下,陸大人所言極是,臣附議!”
這一次附議的人更多了,比之商議士紳時附議的人還要多。
周清岳更是走到了黃義明面前,伸出手指指著他的臉,大聲嘶吼著︰“我大明國泰民安,四海臣服,豈可隨意變法,你安的是什麼心,想亂我大明不成?”
也有大臣跪下頓足捶胸,哀嚎嗚呼,比死了親媽還要難受,說著什麼祖宗之法不可違,違了就是不孝,妥妥的給皇帝戴上了一個不孝的帽子。。
大殿里一下子就亂了,清流御史圍繞著黃義明,每一張面孔都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給活吃生吞了。
就在這轟亂之時,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臣,夏完淳,贊同忠勇侯的變法。”
圍攻黃義明的官員們,有人听見了這一聲贊同,立馬調轉槍頭,跑過去懟說話之人。
夏完淳一下子就成了眾矢之的,他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御史的討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