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平靜而堅定,絲毫沒有被眼前的困難所動搖。這種沉穩,讓年輕的張亮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敬佩。
回到臨時騰出來的辦公室,趙承平在一塊白板上,用粗大的記號筆,畫下了他們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碎片。
中心人物王德海。
已知行為1、兩年前,在建設路工行at機取走現金。2、一年前,在‘好運來’旅館住宿一周。
行為分析兩次行為都指向安和市,證明此地對他有特殊意義,極可能是其長期藏身地。
人物側寫反偵察意識極強、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生活規律(早出晚歸)。
可疑細節身上有類似“老倉庫灰塵和機油混合”的味道。
他指著白板,對張亮說“兩條線索都斷了,但它們給我們指明了方向。一個抹掉自己身份的人,要在一個地方長期生存下去,需要解決兩個最基本的問題住和吃。他不會去住需要嚴格登記身份信息的酒店,也不會去正規公司上班。那麼,他的落腳點,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管理松散、魚龍混雜的地方。”
張亮的眼楮一亮,立刻接話道“您是說……城中村的出租屋,還有那些不需要身份證明的日結工、臨時工聚集地?”
“沒錯!”趙承平贊許地點點頭,“我們把大海,縮小到這幾片池塘里。”
計劃立刻制定下來。張亮利用他在本地的人脈,從派出所、街道辦調來了轄區內所有大型城中村、城鄉結合部出租屋的房東名冊。同時,他們也鎖定了安和市幾個有名的“勞務市場”,那是每天清晨,無數臨時工等待被招走的地方。
接下來的工作,是枯燥、繁瑣,甚至可以說是磨人的。
趙承平和小張,脫下了警服,換上了最普通的便裝。他們拿著一張根據王德海模糊身影特征,由技術人員模擬出的、幾乎沒什麼辨識度的素描畫像,開始了一家家、一戶戶的走訪。
城中村的巷子狹窄而潮濕,頭頂是“一線天”和亂如蛛網的電線。空氣中彌漫著飯菜、下水道和廉價洗發水混合的復雜氣味。他們敲開一扇扇斑駁的鐵門,面對的是一張張或麻木、或警惕、或不耐煩的臉。
“你好,我們是社區做流動人口登記的,請問見過這個人嗎?”
多數時候,得到的只是一個冷漠的搖頭。有些人甚至不等他們說完,就“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在勞務市場,情況同樣不樂觀。那里聚集著來自五湖四海的打工者,他們蹲在馬路牙子上,眼神里充滿了對生活的疲憊和對未來的迷茫。趙承承平和小張混在人群中,裝作是找工頭的樣子,旁敲側擊地打听。
“大哥,跟你打听個事兒,我一老鄉,叫王德海,一年前也在這邊混,你見過沒?不高不矮,挺瘦的,不愛說話。”
被問到的人,大多要麼茫然地搖頭,要麼不耐煩地揮揮手,心思全在遠處開來的每一輛面包車上,因為那可能意味著一天的工作和收入。
一天下來,兩人跑得口干舌燥,喉嚨沙啞,卻一無所獲。
連續兩天,這座小城的清晨和黃昏,都印下了他和張亮不知疲倦的腳步。
天剛蒙蒙亮,當整個城市還籠罩在一片薄霧中時,他們就已經趕到了城東的自發勞務市場。這里是安和市最大的臨時工集散地。寒風中,上百個穿著破舊棉衣的男人成群地蹲在路邊,腳下放著安全帽、水壺和發黃的編織袋。空氣中混雜著廉價香煙的嗆人味道、隔夜的酒氣和旁邊早點攤飄來的油條香。
每當有面包車或者小貨車開過來,人群便會像被驚動的魚群一樣“呼啦”一下圍上去,七嘴八舌地爭搶著一天的工作機會。
趙承平和張亮混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他們壓低了帽檐,將那張過了塑的照片小心翼翼地遞到一個個飽經風霜的臉龐前。
“大哥,麻煩問一下,見過這個人嗎?一兩年前在這邊干過活。”
他們的詢問,得到的反應各不相同。
有的人只是漠然地瞥一眼,便搖搖頭,目光重新投向路口,仿佛多說一句話都會錯失一個工頭;有的人則充滿警惕,上下打量著他們,反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找他干啥?討債的?”;更多的人,則是對著照片看上許久,然後露出一種抱歉又無奈的表情“兄弟,俺們這天天換面孔,一年多前的人,誰還記得住哦。”
兩天下來,他們問了不下數百人,嘴皮磨破,嗓子沙啞,但“王德海”這個名字,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白天,他們穿梭于城中村那些迷宮般的巷道里。
這些地方的出租屋,大多是本地人自建的“握手樓”,樓與樓之間僅容一人通過。陽光被密集的建築切割得支離破碎,常年見不到光的地方,牆角長滿了濕滑的青苔。他們敲開一扇扇門,面對著睡眼惺忪的租客,或是精明算計的房東。
“你好,我們是街道的,做個回訪。這是以前在這里住過的一個租客,你還有印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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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們通常會接過照片,眯著眼看半天,然後一邊搖頭一邊抱怨“警官,我這幾十間房,一年換幾百號人,哪能個個都記得?只要按時交租,不給我惹麻煩就行了……”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像是這座城市里的一粒微塵,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不留痕跡。王德海,似乎也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粒。
兩天高強度的排查,如同一記記重拳打在棉花上,有力,卻無處著力。巨大的挫敗感如同潮水般涌來,連一向樂觀的張亮都有些垂頭喪氣了。
“趙隊,會不會……我們想錯了?”傍晚,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張亮忍不住問道,“王德海會不會只是在這里短暫停留了一下,比如辦完事、取完錢,然後就徹失消失了?根本沒有在這里長期生活過?”
這種可能性,像一根針,也扎在了趙承平的心上。他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是的,這是一種非常現實的可能性。如果王德海真的只是一個匆匆過客,那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將是徒勞。
“也許吧,”過了許久,趙承平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但我們還沒有把所有的地方都跑遍。在沒有窮盡一切可能之前,任何放棄的念頭,都為時過早。”
他的語氣依然平靜,但內心深處,那股熟悉的焦慮感已經開始悄然蔓延。他知道,京州的同事們都在等著他的消息,每在這里多耽擱一天,那個隱藏在幕後的“鬼影”就多一天的時間來抹平痕跡,甚至策劃新的陰謀。他表面上可以告誡自己“急不來”,但內心那根弦,卻越繃越緊。
夜深了。招待所簡陋的房間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台燈。
張亮早已在隔壁房間沉沉睡去,而趙承平卻毫無睡意。他沒有開電視,也沒有上網,只是將王德海的全部資料,一份份攤開在桌子上,鋪了滿滿一桌。
從王德海的出生信息、家庭背景,到他的人生履歷、社會關系,再到他與趙娟的母子關系證明、那筆蹊蹺的資金流水……每一份文件,他都看過不下幾十遍,每一個字似乎都已經刻在了腦子里。
但他還是在看,一遍又一遍地看。
趙承平一夜未眠,雙眼布滿了紅色的血絲,但他感覺不到絲毫疲憊,精神反而因高度集中而變得異常亢奮。桌上攤開的資料已經被他用不同顏色的筆進行了無數次標注,形成了一張復雜的思維導圖。
他的指尖,最終停在了王德海個人檔案那一頁,一個之前被他視為次要信息的欄目上籍貫——青河縣。
青河縣……這個名字像一道微弱的電光,瞬間照亮了他腦海中某個被忽略的角落。他立刻拿出手機,打開地圖。安和市與青河縣,在地圖上是兩個緊緊相鄰的行政區,直線距離不過一百多公里。
一個念頭,如破土的春筍般,猛地從他紛亂的思緒中鑽了出來!
他之前的調查,一直建立在一個前提上王德海選擇安和市,是為了在這里“隱居”。所以他們一直在尋找他“生活”的痕跡。但如果……如果這個前提是錯的呢?
一個離家不遠,交通便利,人流量又足夠大的小城……安和市,會不會根本不是王德海的藏身之所,而僅僅是他的一個“中轉站”?一個用來與外界建立聯系、獲取資源,然後再迅速消失的跳板?
這個全新的思路,讓趙承平渾身一震。他猛地站起身,因為起得太急,椅子被帶得向後滑出,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他幾乎是沖到隔壁,用力敲響了張亮的房門。
幾分鐘後,睡眼惺忪的張亮被趙承平拽到了他的房間里,當他看到滿桌的資料和趙承平那雙亮得嚇人的眼楮時,睡意瞬間被驅散得一干二淨。
“小張,我們可能從一開始就想錯了。”趙承平的聲音因為一夜未眠而有些沙啞,但語氣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肯定,“我們一直在找一個‘定居’的王德海,但真正的王德海,可能是一只‘候鳥’。安和市,只是他的一個臨時棲息地。”
他指著地圖上的兩個點“你看,這里是安和,這里是他的老家青河縣。如此近的距離,他卻選擇住在一個破旅館里一周,每天行蹤詭秘。這不像是要在這里扎根,更像是在執行一個有明確時間期限的任務。”
張亮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頓時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他來安和是為了辦事,辦完就走?所以我們在城中村和勞務市場才找不到他的長期生活痕跡?”
“對!”趙承平用力一拍桌子,“所以,我們不應該再盯著‘住’的地方,而應該去查‘走’的地方!長途汽車站、火車站!”
天一亮,兩人顧不上吃早飯,直奔安和市長途汽車總站。
車站里人聲鼎沸,空氣中混合著柴油尾氣、方便面和各種地方口音的味道,充滿了人間煙火的嘈雜與生動。他們找到了車站派出所,說明了來意。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姓劉的老民警,頭發已經有些花白,對車站的各種門道了如指掌。听完他們的請求,老劉警官卻面露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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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隊,張亮,不是我不幫忙。一年前,咱們這兒的長途客運實名制……說實話,執行得沒那麼嚴格。很多人買票,尤其是一些私人承包的線路,給錢就上車,根本不看身份證。電腦系統里的記錄,恐怕不全。”
這個情況讓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
趙承平的心沉了一下,但他沒有放棄“電腦系統不全,那人工售票的票根存底呢?或者財務的流水記錄?”
老劉警官被他這份執著打動了,他想了想,一拍大腿“票根存底估計早就處理了,但財務那邊,為了對賬,每天的售票班次和數量都會有一份紙質台賬!我帶你們去查查看!”
在車站檔案室一個積滿灰塵的角落里,他們找到了那一年的票務台賬。那是一本本厚重的、邊緣已經泛黃的硬殼本子。上面的字跡有潦草的,有工整的,記錄著一年前每一天、每一個班次的乘客去向。
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海撈針”。
他們將時間鎖定在王德海離開“好運來”旅館的那一天和之後的三天。趙承平負責核對開往省城及周邊大城市的線路,張亮則負責核對開往青河縣及其他鄰近縣城的線路。
檔案室里很悶,只有頭頂的舊風扇在“吱呀呀”地轉動。兩人一頁一頁地翻閱,指尖很快就沾上了一層黑色的灰塵。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上午的時間,他們翻完了兩大本台賬,卻一無所獲。
張亮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揉了揉酸澀的眼楮,有些氣餒地說“趙隊,會不會……他用的是假身份?”
“有可能,”趙承平頭也不抬,目光依然專注地在密密麻麻的字跡間搜索,“但不到最後一頁,就不能下結論。”
就在張亮幾乎要放棄的時候,趙承平的手指,突然在一個名字上停住了。
那是在一本記錄著開往省城班次的台賬上,售票員的字跡龍飛鳳舞,但那三個字,依然清晰可辨——王德海。
“找到了!”趙承平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檔案室里,卻如同驚雷。
張亮立刻湊了過去,只見記錄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王德海,身份證號4128x,目的地省城,發車時間下午三點整,票價65元。
那一行寫在泛黃台賬上的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案件停滯不前的僵局。
趙承平和張亮幾乎是跑著離開那間悶熱的檔案室,心中的激動與緊迫感,如同被點燃的引擎,驅散了連日來的所有疲憊。他們帶著老劉警官,徑直沖向了車站的中心監控室。
監控室不大,卻充滿了現代科技的冰冷感。一整面牆壁上,幾十個小屏幕分割著車站內外的各個角落,無數行人的身影在上面匆匆掠過,無聲地演繹著各自的悲歡離合。空氣中彌漫著機箱散熱風扇低沉的“嗡嗡”聲,一個年輕的技術員正百無聊賴地盯著主屏幕。
“小李,快!”老劉警官顯然跟技術員很熟,他指著趙承平,“這位是京州來的趙警官,有重要案情,需要調取一年前的監控錄像!”
小李聞言,立刻精神起來。他有些為難地說“劉叔,一年?咱們的硬盤是循環覆蓋的,一般也就保存三個月……”
趙承平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如果連最後的影像證據都消失了,那“省城”這條線索就成了無源之水。
“但是,”小李話鋒一轉,指了指角落里一個落滿灰塵的服務器機櫃,“為了應對一些特殊情況和反恐要求,我們總站有一個離線備份服務器。數據量太大,調取起來非常滿,但只要沒出故障,一兩年前的應該還在。”
這句話,無異于天籟之音!
“立刻調取!”趙承生平的語氣果斷而不容置疑,“時間,去年的10月23日下午一點到三點。重點區域,候車大廳,二號檢票口。”
小李不敢怠慢,立刻在鍵盤上飛快地操作起來。隨著一連串指令的輸入,主屏幕上的實時畫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進度條。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強行拉回到了三百多年前。
房間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進度條走得異常緩慢,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趙承平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手心里全是汗。他知道,這可能是他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如此清晰地“看”到活生生的王德海。
終于,進度條加載完畢。屏幕上,一年前那個普通的午後陽光,透過候車大廳的玻璃窗,斜斜地灑了進來。畫面中的旅客穿著更厚實的衣服,行色匆匆。
“快進,四倍速。”趙承平命令道。
畫面開始飛速流轉,無數模糊的身影閃過。趙承平的眼楮像鷹一樣,死死鎖定著屏幕的每一個角落,大腦高速運轉,試圖從這片人海中,捕捉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輪廓。張亮和老劉也緊張地在一旁,幫忙辨認。
“等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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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畫面閃過候車廳東南角的一排座椅時,趙承平突然喊道。
小李的手指精準地敲下空格鍵,畫面瞬間定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畫面中那個不起眼的身影上。
那是一個男人,獨自坐在角落的塑料座椅上,周圍是喧鬧的人群——拖著行李箱的夫婦,追逐打鬧的孩子,戴著耳機听歌的年輕人。而他,仿佛與這一切都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顯得格格不入。
他背著一個磨損嚴重的黑色雙肩包,包的側袋里還插著半瓶礦泉水。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夾克,領口已經有些起毛,樣式老舊。他微微弓著背,整個人蜷縮在椅子里,刻意讓自己不引人注目。
最重要的是,他的臉,雖然大部分被低垂的頭和帽檐的陰影遮擋,但在某個瞬間,他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微微抬了一下頭,警惕地掃了一眼斜上方的攝像頭。
就是這不到一秒的對視!
盡管隔著一年的時空,隔著冰冷的電子屏幕,趙承平依然能感覺到那眼神中的警覺、多疑與深藏的疲憊。那張臉,與健康證照片上那個麻木的青年相比,已經被歲月和生活磋磨得更加滄桑,臉頰消瘦,顴骨突出,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但毫無疑問,就是他——王德海!
“就是他!”張亮激動地低呼出聲。
“放大!把這一幀截圖保存!”趙承生平的聲音壓抑著興奮,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的那張臉,仿佛要將每一個細節都刻進自己的視網膜里。這是他們追查至今,得到的最有價值的圖像資料!
他們繼續播放錄像。
畫面中的王德海,大部分時間都在低頭看一部老舊的智能手機,手指在屏幕上不時地劃動著。
他沒有和任何人交流,也沒有吃任何東西,只是偶爾端起水瓶喝一口水。他的坐姿始終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起身離開的戒備狀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車站廣播里傳來“前往省城的旅客請到二號檢票口檢票”的提示音時,王德海幾乎是立刻就站了起來。他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他將手機揣進兜里,把雙肩包的帶子往上拉了拉,然後便混入了排隊檢票的人群。他依舊低著頭,用身體和背包,巧妙地避開與其他旅客的直接接觸。
監控的視角隨著他的移動而切換。他們看到他面無表情地將車票遞給檢票員,走過閘機,踏上通往站台的通道。最後一個鏡頭,是站台上的遠景攝像頭拍到的。
王德海的身影隨著人流,登上了那輛開往省城的長途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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