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來?川兒還願意回來嗎?他跑了,他不要我了……”
徐寒衣突然笑出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渾然不覺,鮮血順著手腕蜿蜒而下。
“徐寒衣,你冷靜……”
璃月急切開口,話音未落便被截斷。
只見李俊神色凝重,指尖飛快掐訣,剎那間,青鸞聖地其余四峰同時爆發出劇烈靈力震顫。
眨眼間,一道流轉著幽藍符文的光幕自虛空浮現,將整個天劍峰連同徐寒衣一起籠罩在內。
“師姐,這禁制三天後自動消失,到那時,您要做什麼,我絕不攔你,只是這三天,還是好好冷靜一下為好。”
說罷,他轉頭看向一旁的璃月與江婉瑩,輕嘆一聲,“哎,走吧,先讓師姐自己待著。”
“……”
江婉瑩望著在徐寒衣瘋狂揮劍下,激蕩起層層漣漪的光幕,輕輕搖了搖頭。
“我……”
璃月本也想留下來與徐寒衣好好談談,但江婉瑩卻打斷了她的話。
“阿川被師父傷到了,麻煩璃姐姐去找找阿川。”
江婉瑩凝視著不遠處蜿蜒的暗紅血跡,眉峰緊蹙,眼底翻涌著化不開的擔憂。
“小林川受傷了?!”
璃月瞪大眼楮,聲音驟然拔高,語氣中滿是震驚與擔憂。
“嗯,若是璃姐姐……”
江婉瑩話音未落,璃月已足尖點地,沿著蜿蜒血跡的方向疾馳而去,衣袂翻飛間只留下一道殘影。
“你師父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你自己注意一點。”
李俊沉聲道,言罷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
“師父……”
江婉瑩輕輕喚了一聲,隨後雙膝重重著地,跪坐在了地上。
……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枯枝敗葉間,蒸騰起刺鼻的腐殖氣息。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穿梭在墨色山林里,破損的衣襟下滲出暗紅血珠,與雨水混作溪流蜿蜒而下。
“咳……咳咳……”
林川喉嚨腥甜翻涌,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濺在腳下泥濘里。
他渾身脫力,順著樹干緩緩滑下,狼狽地癱靠在粗糙的樹皮上,劇烈喘息震得傷口撕裂般疼痛。
“不能再繼續逃了,我得趕緊恢復一下傷勢,師父這麼久沒追上來,應該是暫時被拖住了……”
林川緩緩閉上了眼楮,體內陰陽二氣順著經脈游走,清理著體內殘存的劍氣。
……
天劍峰。
徐寒衣低垂著頭,無力地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披散的長發垂落如瀑,幾乎遮去大半張臉。
良久,她幽幽長嘆一聲,目光緩緩落在跪在面前的江婉瑩身上。
“起來吧。”徐寒衣語氣里帶著幾分疲憊。
“師父……”
江婉瑩抬頭望著徐寒衣,未話到嘴邊卻又凝住,
“听不听話隨你。”
徐寒衣垂眸避開她的目光,聲音輕得像是一聲嘆息。
“……”
江婉瑩沉默著緩緩起身,與徐寒衣相對而坐。
“他和璃月的事,瑩兒早就知道了?”
徐寒衣抬眼看向對面的人,眼底翻涌著復雜神色。
“嗯。”江婉瑩輕輕頷首。
“除此之外,他身邊還有哪些其他人?”
徐寒衣語氣平淡,听不出絲毫喜怒。
“……”
江婉瑩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就為師一個人被蒙在鼓里,什麼都不知道?”徐寒衣語氣沉沉道。
“嗯。”江婉瑩再次點了點頭。
“那你們還挺一致對外的。”
徐寒衣自嘲地扯動嘴角,笑容里滿是苦澀。
“白芷、青姝、林婉曦、夜瀟瀟,至于還有沒有其他的,徒兒也不知道。”
江婉瑩垂眸低聲說道,聲音里帶著幾分不安與忐忑。
“所以瑩兒帶川……他出去玩,是帶到了別人那?”
徐寒衣黛眉微蹙,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嗯。”江婉瑩輕聲應道,聲音低不可聞。
“為什麼?”
徐寒衣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江婉瑩,“瑩兒難道就不怕,將川兒帶到其他人身邊後,漸漸對你疏離嗎?”
“徒兒並不害怕,”
江婉瑩語氣堅定,直視著徐寒衣道︰“阿川對我的心意從未變過,這點徒兒能真切感受得到。”
“他連為師都騙。”徐寒衣目光冷峻,聲音里帶著一絲質問,“瑩兒就這般篤定,他不會騙你?”
“那師父有沒有想過,阿川為什麼要騙師父?”
江婉瑩直視徐寒衣的眼楮,語氣里帶著幾分懇切。
“還能是為了什麼?”
徐寒衣冷笑一聲,眼中盡是幽怨,“無非是怕為師殺了他。”
“可阿川若真是這樣,大可以去別人那。”
江婉瑩神情認真,言辭懇切,“但阿川最終還是選擇回到師父身邊,他想對師父負責,只是師父性子執拗,有些事若直說定會惹您生氣,阿川才不得不瞞著師父,寧可自己辛苦周旋兩頭奔波,也一心想著法子哄師父開心。”
“為師何時讓他周旋了?”徐寒衣眼眶微紅,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委屈與偏執,“他若真在乎為師,便該斷了那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阿川若今日為了師父,就輕易斬斷與其他人的關系,對她們絲毫不負責任……”
江婉瑩神色鄭重,眸光堅定,“徒兒心中難免會想,既然他能這般輕易舍棄旁人,會不會有朝一日,也會因為某些人或事,狠下心來斬斷與師父之間的情分?”
“……”
徐寒衣垂眸避開江婉瑩的目光,眼底翻涌的情緒卻在長睫下碎成一片陰影,良久才從齒間溢出一聲極輕的,近乎哽咽的嘆息。
“師父……”
江婉瑩輕聲開口,語氣里多了幾分柔軟,“阿川他……其實很在意您的。”
“在意麼?或許吧……”
徐寒衣望著遠處虛空,目光散淡又透著幾分落寞,“也罷,誰讓一開始就是我逼他的呢。”
她抬手揉了揉發澀的眉心,轉過身時,眸中偏執盡數化作疲憊,“瑩兒去找他吧,找到之後告訴他,為師不廢他修為了,他以後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若是想回來,那便與為師做回普通師徒,若是不想回來……那就隨他去吧。”
“師父……”
江婉瑩還想再說些什麼,徐寒衣卻已經轉過身去,單薄的身影在風里輕輕晃了晃,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吹散。
……
密林之中。
璃月憑借著地上若隱若現的血跡以及敏銳的嗅覺,一路追查至此。
她快步來到一棵樹下,彎腰拾起地上那件缺少一臂的殘破衣袍,沾血的布料在風中輕輕晃動,她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小林川,你在哪……”
璃月將神識全力鋪開,將整個密林盡數籠罩,可感知範圍內依舊空空蕩蕩。
尋到此處,幾乎所有線索都已斷絕,她立在原地,望著四下交錯的枝椏,徹底失去了林川離去的方向。
……
兩日後,闕陽城,槐花客棧。
坐在軟榻上的林川緩緩睜開眼楮,長舒一口氣。
緊接著,他周身靈氣驟然震蕩,左手臂上如蠶絲般纏繞的銀線瞬間崩碎。原本幾近斷掉的手臂恢復如初,只留下淺淺的白痕。
“就差將體內殘余的劍氣徹底清理干淨了。”
林川活動了下仍顯綿軟的胳膊,無奈地苦笑一聲,目光轉而投向窗外。
在大樹底下簡單壓制傷勢後,他便換了身衣服,收斂氣息後,一路東拐西繞,最終來到了此處暫時落腳。
至于去投奔白芷她們,林川想都不敢想。若徐寒衣循著蹤跡找來,雙方一旦交手,林川寧願再受徐寒衣一劍,也不願任何一人因此受傷。
“有白芷在,我的行蹤師姐應該是知道的,她們也不必太過擔憂,只是師父……”
林川揉了揉眉心,眼底浮起一絲復雜神色。
“看來只能全力提升境界,到時候‘打’回去了。”林川攥緊拳頭,目光中燃起堅定的火光。
……
天劍峰。
江婉瑩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徐寒衣卻仍保持著先前的姿勢,靜靜地坐在原地,她低垂著頭,面上掩于陰影之中,瞧不清此刻究竟是何神情。
“對不起。”
一道熟悉的聲音驟然在耳畔響起。徐寒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緩緩抬眸正要說些什麼,目光卻突然被璃月手中那件染血的破損衣袍牢牢鎖住,瞳孔驟然收縮。
“川兒呢?你沒找到他?”
徐寒衣的聲音陡然發緊,目光死死盯著那件染血的衣袍,
“我就發現了這個。”璃月指尖在布料破損處輕輕顫抖。
“那你還回來干嘛?你倒是繼續去找他啊!”
徐寒衣猛地起身,周身氣息驟然凜冽,“你不是喜歡他嗎?我把他給你了,你快去找啊!”
“是我對不起你,你今後怎麼對我,我都認,小林川我也會繼續找的,但也請你以後不要再傷害他了。”
璃月指尖最後一次撫過染血衣袍,將其輕輕放在光幕前。沒等徐寒衣回應,她便轉身徑直離去。
“川兒……”
徐寒衣怔怔地望著衣袍殘缺的一臂,腦海中突然想起,林川揮劍斬來時,那道寒芒在即將觸及自己手臂的剎那,突然變招。
“為何那一劍不斬下去……”
……
槐花客棧。
“?震驚!魔族二長老竟在思琴樓做出這種舉動!?”
“?與花魁共飲竟然只需八萬八,魔族二長老︰這也太值了吧!?”
“?八萬八千塊靈石,只為博佳人一笑?魔族二長老︰下次還來!?”
……
林川望著手中的?青鸞百曉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個類似于藍星雜志一樣的東西,匯聚著青鸞大陸近段時間以來的大部分消息,林川一邊吐槽一邊在里面翻找著,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內容。
“?還在為尋不到好的五行之物而煩惱?半個月後,我在易金樓等你!?”
林川望著這醒目的標題,目光瞬間被牢牢鎖住。
人族若要晉升化神,煉化五行之物是關鍵。那不煉化可不可以呢?當然可以。
但如此晉升的化神修士,比煉化五行之物的修士弱上一截不說,此後感悟法則的難度將暴增萬倍不止,日後修行之路基本就止步于化神境界,再難寸進。
然而即便知曉其中利弊,青鸞大陸上絕大多數元嬰修士在沖擊化神境界時,也依舊只有很少的一批修士煉化五行之物。追根溯源,問題的答案不過兩個字︰少、貴。
當然,若是有著徐寒衣的實力,以及遇富則富的家底,想要湊齊一套五行之物還是比較容易的。
“距離拍賣會開始還有三天時間,倒是可以去看看……”
……
白雲聖地。
四處搜尋林川無果後,江婉瑩果斷來到了這里。
“江姑娘,聖女她現在在閉關煉化五行之物,實在不宜打擾。”
一名女弟子微微欠身,面上滿是歉意。
聞言,江婉瑩頓時黛眉緊蹙︰“她何時能出關?”
“這……”
女弟子面露難色,“江姑娘若有什麼事,不妨先告知我,等聖女出關後,我立刻轉達。”
“……”
江婉瑩沉默片刻,終是輕抿唇角道,“我過幾天再來。”
……
青鸞聖地。
“嗡。”
一道靈力波動掠過,籠罩天劍峰的光幕驟然消散。
披頭散發、神情憔悴的徐寒衣緩緩抬手,一把攥住那件帶血的破損衣袍,緊緊摟入懷中。
“川兒,為師將你傷成那樣,你現在心里該恨死為師了吧……”
她緩緩起身,懷中仍死死抱著那件衣袍,神情恍惚地朝主殿踉蹌而去。
只是,剛走到半路,她腳步猛地一頓,“不行,川兒生死未卜,我……最起碼要看他活的好好的才行。”
徐寒衣喃喃低語間,已順著林川昨日逃走的方向疾掠而去。
“師姐,這是出門啊?”
就在徐寒衣即將踏出青鸞聖地之時,一道身影瞬間攔在了她的面前。
“關我三天的事還沒跟你算賬,讓開。”徐寒衣眼神一冷,語氣里滿是不耐。
“師姐,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啊,你當時那副模樣若出了聖地,外人瞧著還以為是走火入魔的邪修呢!”李俊苦著臉後退半步,仍擋在路口。
“少廢話,讓開!”
徐寒衣周身靈力驟然翻涌,眼神森冷如刀。
“師姐要尋林川,總得先收拾妥當吧?您這般蓬頭垢面抱著血衣,旁人議論先不說,但若叫那小子瞧見了,萬一嫌棄您……”
李俊賠著笑,目光瞥向她懷中染血的衣袍。
“他敢!”
徐寒衣柳眉倒豎,周身靈力猛地騰起,眼底的寒意幾乎凝成實質。
可不過眨眼間,她周身氣勢如被戳破的氣球般驟然消散,指尖死死攥著懷中血衣,指節泛白,染血的布料被揉得皺成一團。
恍惚間像是看到了林川決絕離去的背影,她垂下頭,幾縷凌亂的發絲遮住半張蒼白的臉,聲音里滿是頹然︰
“他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