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希十歲南下的時候，我就派人暗中保護。等到他入長安面聖，我更是答應你一起進宮。”
“你當初莫非真以為，你一句陛下尋我有事，我就會跟你進宮了？”
武承嗣捻起一顆石子，屈指彈飛出去。
“我當年對李存希的行程了如指掌，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氣，你肯定會想宰了李存希，因為他是一個變數。”
“于是我就跟著你進宮去了，我就是當著你的面把他帶走，帶回到我府里去，我就是要保他。”
“還記得那一晚我跟陛下說，我有個女兒沒出閣，要是我看上李存希，就把女兒許給他嗎？你怕是以為我是說出去氣你的，實際上這就是我的心思，我就是這麼想的，我從一開始就這麼打算的。”
“還有我那三輛豪華馬車，你以前找我要過，我跟你說這東西有緣者得之。”
“一輛我自己用，一輛我大兒子用，最後一輛你怎麼不猜猜我是專門給誰用的？”
武三思被氣的心口疼。
他奶奶的，他以前還真以為這個堂兄與世無爭，突然就想開了，不想當皇帝了。
合著是在這里等著他呢。
什麼狗屁的看李存希順眼，什麼狗屁的有緣者居之，什麼狗屁的看西域美女跳舞，這踏馬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這位堂兄從一開始就把所有人耍了！
包括皇帝在內，滿朝文武都沒能看懂武承嗣的布局！
這家伙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把女兒嫁給李存希，自己做李存希後盾去的！
有李存希這個流人的代表人物，再加上他這個朝中最有權勢的王爺，武承嗣想干什麼就能干什麼！
只需一點小恩小惠，李存希就會以武承嗣馬首是瞻，更何況武承嗣還是不計較回報的大恩大德！
“他奶奶的！”
“堂兄啊堂兄，你倒是好深的心機！”
武三思咬牙切齒。
在狂怒的情緒之下，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這是被氣的！
“只是你不夠聰明而已，你如果足夠聰明，皇帝決定不把李存希抓回來的那一天，你就應該想到，這是皇帝的最後一步棋。”
“她希望的，是兩家共存，而不是漢初劉姓諸王誅呂那種。”
“可你們這些蠢貨，為了自己的利益，逼迫李顯發兵誅武，武家的兄弟們，幾乎都死于非命。”
武承嗣總算是卸下了偽裝，露出了嘲諷的笑聲。
這聲嘲笑他憋了整整十六年。
十六年啊，皇帝和文武百官，甚至天下百姓，都被他一個人蒙在鼓里。
他用十六年的謀劃，為他自己和他的弟弟武承業，謀了一條輝煌無比的康莊大道。
想必，就連狄仁杰，也難以猜測到他的意圖。
“所以，你的意圖根本就不是大隱，而是死保存希以待李氏宗嗣即位？”
“沒錯！”武承嗣已經嗨了，根本沒注意說話的人到底是誰。
“老夫……代存希多謝晉王殿下了。”不知何時走來的狄仁杰微微欠身拱手。
“嗯？”武承嗣一驚，“狄懷英？”
“正是老夫，老夫本想來跟逆賊說兩句話，卻不想听到如此秘密。”
“狄懷英，你可真是個鬼啊！你得為我保守秘密才是啊，我還要繼續當我的閑散王爺。”
“晉王殿下不妨先想想晉王身份的含義，你要是做了閑散王爺，只怕存希睡覺都睡不好了。”
“你可真是個鬼。”
狄仁杰來到武三思另一邊，緩緩坐下來。
他的身體頗沉，好不容易才坐下來，又拿出手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老夫在後面听了許久，方才知曉晉王的真意，確實沒想到啊，晉王殿下居然如此心胸寬廣。”
“倒也並非如此，湖州案之後，我倒是還有做皇帝的心思，也就是跟你狄懷英，我還能說兩句實話了，陛下當時屬意我，你該知曉。”
“確實知道，據說當時的李規殿下，在揚州得知此事後，可謂是痛徹心扉。”
“陛下屬意我，我自然是想賭一把。”武承嗣無所謂的笑了笑，“可我後來發現，就算我做了皇帝，其實也沒什麼好的，不如在家里看美女。”
“于是晉王殿下就主動向陛下提及，要陛下封存希為秦王，位列諸王之首？”
“沒錯，我已經位極人臣，再無往上的道理，倒不如幫一把存希。”
揚州案並非一人之功，真算下來，跟著李存希查案的人都有功勞。
可最後受賞的人，除了李存希，就只剩下封可言和李翰。
其他人的功勞哪里去了？
當然是被李存希一個人給吃了。
後來李存希費盡心思，也要給武延昊、陸大有等人找補，也是這個原因。
“多年纏繞在老夫心中的謎團，老夫總算是盡知了。”
狄仁杰感慨萬千。
若說李存希此生只有兩個貴人的話，他算一個，另外一個就是武承嗣。
這位出身武家的王爺，恨不得把一切都塞給李存希，包括皇位。
即便武承嗣一開始的確害了一部分李氏宗嗣，可他後來終究是改邪歸正，為了兩家的安穩，為了一切最終歸于平靜，他放下了心中的野望，為李存希鋪路。
“史書浩如煙海，講述的不過是‘爭當皇帝’，晉王殿下如此，實在是令人敬佩。”
狄仁杰表情凝重。
就在他的左邊，還坐著一個為了當皇帝，不惜引發數十萬人大戰的狗頭。
分明都是武家出身，這兩人怎麼就能天差地別呢？
“老夫還有一個問題，絳帳縣血腥之夜，是不是晉王殿下派人救下的老夫？”狄仁杰正色道。
“是的，這是薛敖曹告訴我的，于是我派人前往，營救你和我那愛徒，正好鴻顏找到你了，就扔飛鏢替你攔下了那支箭。”
事到如今，一切都塵埃落定，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武承嗣索性都給說了出來，也讓狄仁杰的疑惑得到解決。
“老夫當初就在想，為何偏偏那麼巧，為何會有人暗中搭救。奉先啊，老夫欠你和薛敖曹一條命啊！”
狄仁杰還是第一次稱呼武承嗣為奉先，語氣中充滿了感激。
兩人當年確實是死對頭，可斗歸斗，到了危急關頭，來救他的人，反倒是武承嗣派出來的。
這得是何等真切的情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