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掠過隴州麥田,掀起層層金浪。王寧束著藏青色錦緞發帶,玄色直裰下擺沾著草屑,腰間藥葫蘆隨著腳步輕晃。他半跪在田埂上,指腹摩挲著葉片邊緣鋸齒狀的播娘蒿,眉頭擰成川字——整片麥田里,本該嫩綠的麥苗被成片的黃綠色蒿草擠得東倒西歪。
\"東家!\"張陽藥師拄著棗木拐杖匆匆趕來,雪白的山羊胡在風中亂顫,\"這播娘蒿生得蹊蹺,往年頂多零星幾株,怎會...\"話音未落,遠處傳來 的響動。王寧猛然抬頭,瞥見青布短打的劉二狗正貓著腰,麻袋里塞滿新鮮割下的蒿草。
\"站住!\"王寧抄起腰間銀針,三步並作兩步追過去。劉二狗臉上橫肉一抖,撒腿就跑,腰間酒葫蘆在奔跑中晃出叮咚聲響。銀針破空,精準釘入劉二狗腳邊,驚得他踉蹌倒地。
\"孫玉國讓你采這些做什麼?\"王寧捏住劉二狗後頸,將他提小雞似的拎起來。劉二狗滿臉油汗,脖子上刀疤隨著吞咽動作起伏︰\"呸!老子不過撿些野草換酒錢!\"話未說完,遠處傳來銅鑼急響,三五個村民跌跌撞撞跑來。
\"王大夫!快去看看俺們村的孩子!\"為首的老漢白發凌亂,腰間草繩胡亂系著補丁摞補丁的短衫,\"喘不上氣,腿腫得跟水桶似的!\"王寧瞳孔驟縮,這癥狀與播娘蒿中毒如出一轍。他松開劉二狗,轉身對張陽藥師道︰\"師父,您帶些甘草、綠豆先去村子,我隨後就到。\"
暮色漸濃時,王寧踏進病患聚居的破廟。二十幾個村民橫七豎八躺在草席上,最小的孩童不過五六歲,小臉憋得青紫,喉間發出拉風箱般的喘息。張陽藥師正將熬好的綠豆湯喂進病人口中,藥碗邊沿還沾著褐色藥渣。
\"水腫從腳踝蔓延至腰間,瞳孔散大...\"王寧搭脈的手微微顫抖,\"確是播娘蒿過量。可這些村民世代務農,怎會...\"話沒說完,廟外突然傳來爭吵聲。
\"讓開!我們錢老板來送藥!\"粗嗓門震得廟門吱呀作響。藥材商人錢多多搖著描金折扇踱進來,身後伙計抬著十幾口木箱。他頭戴嵌玉逍遙巾,錦袍上金線繡著纏枝蓮紋,腰間和田玉佩在燭火下泛著溫潤光澤︰\"听聞鄉親們遭了難,特送來上等藥材。\"
王寧盯著木箱縫隙滲出的黃綠色汁液,突然扯住錢多多衣袖。錢多多臉色驟變,折扇\"唰\"地展開擋住半張臉︰\"王少東家這是何意?\"
\"錢老板可知播娘蒿與獨行菜外形相似?\"王寧掀開箱蓋,里面堆滿混著泥土的草藥,\"這堆草里至少摻了三成獨行菜,二者同煮,毒性更甚!\"錢多多後退半步,撞翻身後藥箱,更多草藥傾瀉而出——赫然全是播娘蒿。
廟內瞬間炸開鍋,病弱的村民掙扎著要撲上來,卻被伙計們攔住。錢多多冷笑一聲︰\"空口無憑就想栽贓?倒是王少東家,麥田里長了這麼多毒草,怕是監管不力吧?\"
王寧正要反駁,腰間突然傳來尖銳刺痛。低頭一看,竟是枚淬毒的銀針。廟外傳來馬蹄聲,劉二狗的笑聲混在風里︰\"王大夫還是先顧好自己吧!\"劇痛襲來,王寧眼前發黑,恍惚間看見張娜舉著藥鋤沖進廟門,林婉兒的軟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暴雨如注,青石巷的積水倒映著搖曳的燈籠。王寧裹著浸透的單衣,額頭上的冷汗混著雨水滑落,後腰被銀針扎中的傷口已經泛起詭異的青紫色。張娜將搗碎的半邊蓮敷在傷口上,指尖微微發顫︰\"這毒里摻了曼陀羅,若不是婉兒及時截住劉二狗拿到解藥...\"
\"先顧村民。\"王寧抓住妻子手腕,指節泛白,\"錢多多的藥箱里全是播娘蒿,此事定與孫玉國有關。\"話音未落,木門被猛地撞開,渾身濕透的王雪舉著油紙傘沖進來,發間銀簪還滴著水︰\"哥!孫記藥鋪連夜運走十車藥材,馬車印子直通城西亂葬崗!\"
林婉兒倚在門框擦拭軟劍,水紅色紗衣沾著泥點,腰間的鎏金鈴鐺在雨聲中叮當作響︰\"我追查到城郊破廟,那里有人在熬煮不明液體,氣味刺鼻得很。\"她頓了頓,劍尖挑起塊碎布,上面繡著金線纏枝蓮紋。
王寧猛地起身,卻因毒性未清踉蹌半步。張陽藥師按住他肩膀,遞來一碗琥珀色藥湯︰\"此乃以毒攻毒之法,你且服下。這播娘蒿雖有毒性,但經九蒸九曬後,卻是治水腫的良藥,其中蹊蹺,怕是有人故意混淆生熟之法。\"
雨幕中,五人分成兩路。王寧帶著林婉兒潛入城西亂葬崗,腐臭的氣息混著藥味撲面而來。借著閃電,他們看見十幾個麻袋堆在老槐樹下,袋口滲出黃綠色黏液。林婉兒劍尖輕挑,袋中滾出幾株播娘蒿——根睫處纏著紅繩,正是錢多多藥箱里的標記。
\"原來他們把毒草藏在此處。\"林婉兒皺眉,突然警覺道︰\"小心!\"軟劍出鞘,擋下三支淬毒弩箭。暗處傳來孫玉國的笑聲,青衫男子搖著湘妃竹扇走出,右耳垂著的祖母綠墜子在雨中泛著幽光︰\"王少東家好雅興,雨夜賞墳?\"
\"是你在水源上游種播娘蒿!\"王寧捏碎手中蒿草,汁液濺在青磚上滋滋作響,\"故意讓村民誤采,再高價賣解毒藥?\"孫玉國嘖嘖兩聲︰\"說得多難听,我不過是順應市場。你瞧這滿地蒿草,若能炮制得當,可是比你百草堂的生意賺錢多了。\"
話音未落,數十名黑衣人從樹後涌出。林婉兒將王寧護在身後,軟劍舞出銀芒︰\"快走!我斷後!\"王寧卻從懷中掏出瓷瓶,將粉末撒向空中。那些黑衣人吸入粉末後,頓時劇烈咳嗽,涕淚橫流——正是用播娘蒿花粉配制的迷藥。
與此同時,張娜帶著王雪和張陽藥師闖入孫記藥鋪。櫃台後的伙計正要阻攔,王雪甩出袖中軟鞭,纏住對方手腕。張娜掀開地窖暗門,霉味裹挾著熱浪撲面而來。地窖里,劉二狗正指揮人將生播娘蒿投入大鐵鍋,旁邊堆著寫有\"救命仙丹\"的錦盒。
\"果然在熬毒藥!\"張娜抄起藥杵砸向鐵鍋,滾燙的藥汁濺起火星。劉二狗抽出短刀撲來,卻被張陽藥師甩出的藥鋤擊中膝蓋。王雪眼疾手快,奪過賬本翻閱,突然驚呼︰\"哥,你看這個!\"
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與錢多多的交易記錄,其中一行字被紅筆圈出︰\"隴州縣令三姨太水腫,需百日量。\"張娜臉色驟變︰\"難怪最近藥材價格瘋漲,原來是官商勾結!\"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馬蹄聲。錢多多帶著官兵闖入,官服上的補子繡著獬豸紋︰\"大膽刁民,竟敢私闖藥鋪!\"他手中拿著蓋有縣衙大印的文書,\"本官奉縣令之命,查封所有播娘蒿藥材,這是公文!\"
王雪冷笑一聲,將賬本甩在地上︰\"好個奉令行事!不如讓縣太爺看看,你們如何用生播娘蒿害人!\"錢多多臉色微變,隨即恢復鎮定︰\"賬本可做偽證,倒是百草堂私藏毒草,證據確鑿!\"
雨越下越大,王寧等人被官兵團團圍住。林婉兒的軟劍已經卷刃,張陽藥師的藥鋤也斷成兩截。千鈞一發之際,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驚呼︰\"不好了!護城河漂起死人了!\"
眾人望去,渾濁的河水中,浮起十幾具腫脹的尸體,正是白天在破廟中的病患。錢多多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而王寧卻突然笑出聲來︰\"錢老板,這出戲,你怕是要唱不下去了。\"
雨幕中,王寧舉起手中半株播娘蒿,雨水順著葉片滴落︰\"生蒿有毒,熟蒿救命。你們故意混淆,又在解毒藥里摻毒,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他話音未落,錢多多突然抽出官兵腰間佩刀,寒光直逼王寧咽喉!
錢多多的佩刀挾著腥風劈來,林婉兒軟劍一橫,金鈴驟響。刀光劍影交錯間,王寧側身避開,指尖甩出的銀針擦著錢多多耳際飛過,釘入身後木柱。\"想殺人滅口?\"王寧扯開被刀鋒劃破的衣襟,目光如炬,\"護城河的浮尸、地窖的毒藥方,還有這本賬...\"
\"給我拿下!\"錢多多漲紅著臉嘶吼,官兵們舉著長槍圍攏。就在此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燈籠火把在雨幕中連成火龍。為首的黑馬之上,縣丞李墨竹披著玄色油布,腰間玉帶扣在雷光中泛著冷芒︰\"孫玉國、錢多多,縣令大人有令,即刻停手!\"
孫玉國的竹扇\"啪\"地合上,眼神閃過一絲慌亂︰\"李縣丞這是何意?百草堂私藏毒草,我們正在緝拿要犯!\"李墨竹翻身下馬,雨水順著斗笠邊緣滴落︰\"本官剛從護城河來,死者胃中皆有未消化的生播娘蒿,而你們藥鋪的賬本...\"他舉起染血的賬本,\"清楚記著如何用生蒿冒充熟藥。\"
錢多多踉蹌後退,撞倒身後藥櫃。砒霜、巴豆等劇毒藥材灑落一地,與播娘蒿混作一團。王雪趁機奪過官兵手中火把,擲向堆積的毒草︰\"這些害人的東西,今日就該燒個干淨!\"烈焰騰空而起,映得眾人面容忽明忽暗。
混亂中,劉二狗突然發足狂奔。林婉兒足尖點地,軟劍纏住他腳踝︰\"想跑?\"劉二狗從懷中掏出個瓷瓶,獰笑著擲向火堆——竟是裝滿煤油的毒瓶!火焰轟然爆開,熱浪掀翻屋檐,王寧被氣浪掀飛,後背重重撞在石牆上。
\"哥!\"王雪沖過去扶住兄長,卻見王寧咳出血沫,眼中閃過決然︰\"婉兒,你帶師父和張娜去城西渡口,孫玉國他們定會轉移贓款。雪妹,你去通知丐幫兄弟,守住城門...\"話音未落,一支弩箭擦著他耳畔飛過,釘入梁柱。
雨勢漸小,孫玉國站在斷牆之上,身後跟著十幾個黑衣人。他抬手抹去臉上雨水,祖母綠耳墜晃出冷光︰\"王寧,你以為抓住錢多多就能扳倒我?\"他揮動手臂,黑衣人散開,露出身後數十輛馬車,\"這些車上,可都是給州府大人的"孝敬"。\"
王寧撐著藥鋤起身,後腰傷口又滲出鮮血︰\"你勾結州府,用播娘蒿毒害百姓,就不怕天譴?\"孫玉國仰頭大笑︰\"天譴?在這隴州城,我的話就是天!\"他突然收起笑容,眼神陰鷙,\"不過你能查到這一步,倒讓我意外。不如跟著我干,保你...\"
\"住口!\"張娜舉著藥臼沖出來,發髻散亂,衣襟染血,\"你們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今日必須血債血償!\"她揚手將藥粉撒向空中——正是用播娘蒿配制的催吐散。黑衣人吸入後,頓時劇烈嘔吐,手中兵器當啷落地。
混戰再起,王寧抓住機會沖向孫玉國。孫玉國從袖中甩出鏈錘,鋼鏈纏繞著淬毒倒刺。王寧側身避開,銀針射向對方手腕。孫玉國吃痛松手,鏈錘墜入火海。就在此時,一聲馬嘶傳來,李墨竹騎著快馬撞開院門︰\"王大夫,護城河底發現了東西!\"
眾人循聲望去,幾名衙役正從河中拖出個麻布袋。袋口散開,露出幾具孩童尸體,脖頸處皆有勒痕。王雪捂住嘴,淚水奪眶而出︰\"這些孩子...都是破廟中的病患!\"王寧渾身顫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們竟連孩子都不放過!\"
孫玉國臉色驟變,突然抓住身邊衙役做人質︰\"誰敢上前,我殺了他!\"卻見那衙役反手扣住他脈門,撕下臉上人皮面具——竟是易容後的林婉兒!原來她早已混進官兵隊伍,就等這一刻。
\"孫玉國,你的戲該落幕了。\"王寧掏出火折子,扔向孫玉國腳邊的煤油,\"這些毒草,還有你的陰謀,都該在火中化為灰燼!\"熊熊烈火中,孫玉國的慘叫聲與燃燒的爆裂聲混作一團,而王寧等人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知道這場戰斗遠未結束——州府的勢力,才是真正的暗流。
雨徹底停了,張陽藥師彎腰拾起半株燒焦的播娘蒿,蒼老的聲音帶著嘆息︰\"生蒿為毒,熟蒿為藥,善惡只在人心。\"王寧握緊染血的藥鋤,望向初升的朝陽︰\"這隴州城的天,該變一變了。\"
遠處傳來丐幫弟子的哨聲,城門方向隱約傳來喧鬧。王雪握緊腰間軟鞭︰\"哥,丐幫兄弟已經控制城門,錢多多那老賊插翅難飛!\"張娜整理好衣襟,眼神堅定︰\"走,去州府衙門,討個公道!\"
眾人踩著滿地狼藉,朝著晨曦走去。身後,孫記藥鋪的廢墟中,一株新生的播娘蒿在焦土中悄然生長,葉片上的露珠折射著初陽的光芒,仿佛預示著這場腥風血雨終將過去,而醫者仁心,永遠不會被黑暗吞噬。
晨霧未散,隴州府衙前的石獅蒙著層血色霜。王寧等人押著孫玉國與錢多多穿過青石板階,卻見朱漆大門緊閉,門前跪滿哭嚎的百姓——他們舉著狀紙,腕間纏著白麻,顯然是家中剛有人因毒草喪命。
\"讓開!\"錢多多突然暴起,用頭撞向王寧。林婉兒眼疾手快,軟劍鞘橫在兩人之間,金屬踫撞聲驚飛檐下寒鴉。就在此時,府衙大門轟然洞開,身著五品官服的知州趙崇禮邁著方步走出,腰間金魚袋隨著步伐輕晃︰\"這是唱的哪出?青天白日聚眾鬧事?\"
王寧將染血的賬本高舉過頭︰\"趙大人,孫玉國與錢多多勾結,用生播娘蒿毒害百姓,這賬本便是鐵證!\"趙崇禮捻著八字胡,目光掃過賬本上的墨跡,突然嗤笑出聲︰\"王少東家怕是糊涂了,這賬本字跡潦草,怎知不是你百草堂偽造?\"
話音未落,人群中沖出個灰衣老者,手中捧著個檀木盒︰\"大人明鑒!我兒子在孫記藥鋪當學徒,臨死前拼死帶出這個!\"盒中躺著本密賬,詳細記錄著孫玉國向州府官員行賄的時間、數額,甚至包括趙崇禮收下的那對翡翠扳指。
趙崇禮臉色驟變,靴底碾過密賬︰\"大膽刁民,竟敢污蔑朝廷命官!來人,將這些亂黨...\"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八百里加急的黃幡在風中獵獵作響,傳旨太監尖細的嗓音劃破長空︰\"趙崇禮接旨!\"
眾人跪倒時,王寧瞥見孫玉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聖旨展開的瞬間,驚雷炸響——竟是將隴州毒草案全權交由趙崇禮徹查,還特封他為\"安撫使\"。孫玉國被押解的鐵鏈突然崩斷,不知何時掙脫束縛的劉二狗甩出淬毒飛鏢,直取傳旨太監咽喉!
林婉兒旋身揮劍,金鈴驟響。飛鏢被斬斷的剎那,王寧嗅到空氣中異樣的甜腥——是播娘蒿與曼陀羅混合的迷香!他捏緊衣袖,將懷中提前備好的闢毒香囊分給眾人,卻見趙崇禮突然踉蹌倒地,口吐白沫︰\"王寧!你竟敢在聖駕前投毒!\"
四周官兵瞬間將王寧等人團團圍住。張娜舉著藥箱後退半步,箱中藥瓶相互踫撞發出脆響︰\"分明是有人栽贓!\"錢多多卻從懷中掏出染血的帕子,上面繡著百草堂的標記︰\"大人息怒!方才小人親眼所見,王寧將粉末撒入茶盞!\"
王雪氣得渾身發抖,軟鞭\"啪\"地抽在石階上︰\"血口噴人!\"但趙崇禮已捂著胸口,虛弱地抬手︰\"將百草堂眾人押入大牢,此案...咳咳...本府自會秉公處理。\"林婉兒試圖反抗,卻被十幾個手持盾牌的官兵壓制,軟劍\"當啷\"落地。
大牢內,霉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王寧摸著潮濕的石壁,在牆根處發現半塊帶齒痕的饅頭——這是丐幫的暗記。他咬破指尖,在牆上畫出蒿草圖案,不到半炷香時間,磚塊後傳來細微的叩擊聲。
\"王大夫!\"丐幫弟子阿七從密道鑽出,臉上帶著淤青,\"州府調集了外縣官兵,趙崇禮準備今夜...\"話未說完,地牢突然劇烈震動。眾人透過鐵窗望去,城西方向火光沖天,隱約傳來\"救我\"的哭喊——正是百草堂的方向!
張娜撲到鐵欄桿上,聲音嘶啞︰\"那是我們的藥廬!\"王寧握緊拳頭,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狀血痕。他突然想起孫玉國被押解時異常的鎮定,還有趙崇禮接旨時微妙的眼神——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圈套,目的是將百草堂徹底從隴州抹去。
\"必須逃出去。\"王寧轉向張陽藥師,\"師父,您可還記得用播娘蒿制的霹靂彈配方?\"老藥師眼中閃過精光︰\"你是說...以毒攻毒?\"林婉兒從發間抽出金針,開始拆解鎖具︰\"我去引開守衛,你們趁機...\"
她的話被鐵鏈拖拽聲打斷。孫玉國搖著折扇踱進地牢,身後跟著滿臉獰笑的劉二狗。\"王寧啊王寧,\"孫玉國用扇柄挑起王寧下巴,\"你以為拿到賬本就能扳倒我?趙大人不過是我們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劉二狗突然揪住張娜頭發,寒光閃爍的匕首抵在她咽喉︰\"看到城西的火了嗎?那是送給你們百草堂的葬花禮!\"王雪怒目圓睜,卻被鐵鏈勒得幾乎窒息。千鈞一發之際,地牢頂部突然塌落,數十只涂滿磷粉的蝙蝠撲向守衛——正是丐幫的\"夜襲令\"!
混亂中,王寧抓起牆角的火把,擲向堆放稻草的角落。播娘蒿粉末與硫磺混合的霹靂彈轟然炸開,濃煙中傳來孫玉國的怒吼︰\"攔住他們!\"林婉兒斬斷眾人鐵鏈,軟劍舞出漫天劍影。王寧背起張陽藥師,帶著眾人沖進密道,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密道盡頭是護城河底。王寧將蘆葦管分給眾人,卻在入水前回頭望向燃燒的百草堂。火光中,他仿佛看見父親臨終前的囑托,看見那些因播娘蒿喪命的孩童面孔。握緊腰間藥葫蘆,他沉入水中,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場與黑暗的較量,絕不能輸。
護城河底的暗流裹挾著碎冰,王寧拽著張娜的手腕在蘆葦叢中潛行。身後追兵的呼喝聲漸遠,卻傳來更令人心悸的爆裂聲——那是百草堂的梁柱在烈焰中坍塌。張陽藥師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黑血︰\"他們在藥廬里埋了火油...\"
\"先去碼頭!\"林婉兒破水而出,水紅色紗衣緊貼著染血的傷口,腰間金鈴不知何時只剩半截。河道上,丐幫的烏篷船正搖櫓而來,船頭立著個獨眼老者,腰間酒葫蘆系著褪色的紅綢——竟是丐幫幫主\"鐵拐李\"。
\"王大夫,城西渡口被封了。\"鐵拐李擲來兩壇烈酒,壇口封著播娘蒿葉,\"不過老叫花子給你備了條死路。\"他掀開船板,露出暗格里的火藥桶和一封密函,信箋上\"京中御史台\"的落款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與此同時,州府衙門內,孫玉國將翡翠扳指拋向空中又穩穩接住。趙崇禮癱坐在太師椅上,望著滿地狼藉的密賬瑟瑟發抖︰\"孫老板,那百草堂...\"話音未落,房門被踹開,錢多多渾身浴血沖進來︰\"不好了!碼頭的貨船全被燒了,那些進貢給京城的撥娘蒿...\"
孫玉國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快步走到窗邊,望著西北方沖天的火光——那里是他藏匿官銀與毒草的倉庫。暗處傳來鎖鏈輕響,劉二狗提著滴血的樸刀現身︰\"老大,有群戴斗笠的人,用的都是百草堂的金針手法...\"
暴雨再次傾盆而下。王寧等人扮成漕幫水手,混在運糧隊伍中靠近城門。林婉兒突然拽住王寧衣袖,目光鎖定城樓上的黑影——那是趙崇禮的心腹師爺,正將封條貼在裝滿播娘蒿的馬車。\"他們要把證據運出隴州。\"她低聲道,\"馬車上的紅漆,和溺亡孩童頸間的勒痕一致。\"
王寧解開衣襟,露出胸口用朱砂繪制的蒿草圖騰——這是鐵拐李交給他的\"丐幫幫令\"。頃刻間,城牆下突然涌出數百乞丐,手持火把與糞叉,將運糧車隊圍得水泄不通。趙崇禮聞訊趕來,卻見王寧手持密函,在雨中朗聲道︰\"趙大人,這是御史台的加急文書,您確定還要護著這些毒販?\"
孫玉國突然從馬車暗格里抽出連弩,三支淬毒箭矢破空而來。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青影閃過——李墨竹縣丞橫劍擋在王寧身前,官袍被弩箭撕裂︰\"趙大人,您當真要與亂黨同流合污?\"他扯開衣襟,露出貼身收藏的血書,上面是數百名中毒百姓的指印。
混亂中,劉二狗揮刀砍向張娜。王雪的軟鞭如靈蛇般纏住刀刃,卻被對方反手抓住鞭梢。千鈞一發之際,張陽藥師突然將整壇烈酒潑向劉二狗,王寧甩出的火折子瞬間點燃——這個曾在藥廬中殘害孩童的幫凶,在烈焰中發出淒厲慘叫。
孫玉國見勢不妙,躍上戰馬欲逃。林婉兒足尖點地,軟劍纏住他的脖頸。\"還記得城郊破廟的孩子嗎?\"她眼中閃過殺意,金鈴墜子應聲而落,\"他們臨死前,都在喊著"救我"。\"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隴州府衙的牌匾被重新掛上。王寧站在廢墟中的百草堂舊址,望著工人們搬運新的藥櫃。張陽藥師正在晾曬新采的播娘蒿,蒼老的聲音混著藥香︰\"經過九蒸九曬,這毒草便成了救人的良藥。\"
突然,遠處傳來馬蹄聲。一名驛卒滾鞍下馬,捧著黃綢包裹的聖旨︰\"百草堂王寧接旨!經查,隴州趙崇禮等人貪贓枉法,毒害百姓,著即革職查辦。特命王寧暫理隴州藥政,望其...\"
王寧展開聖旨的手微微顫抖。他望向天邊的朝霞,仿佛看見那些因播娘蒿逝去的冤魂正在雲間微笑。林婉兒將修復的金鈴系回腰間,張娜把新刻的\"懸壺濟世\"匾額掛上屋檐,而王雪已經帶著丐幫弟子,踏上了追查其他涉案官員的道路。
秋風再起時,隴州的麥田里,播娘蒿與麥苗和諧共生。百草堂新收的學徒們都知道一個規矩︰每味藥材都有兩面,關鍵在于醫者如何運用。而那個關于毒草與良藥、陰謀與正義的故事,也隨著藥香,傳遍了十里八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