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扶桑省的十月,酷暑的余威仍未完全散去,仍然頑固的籠罩各處島嶼及港口。
各處港口中,一隊隊盔甲鮮明、持槍鵠立的大明士兵。他們面色冷峻看押著黑壓壓一片、席地而坐、鴉雀無聲的人群。
那是難以計數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們穿著破舊的麻布衣服,眼神空洞,臉上混雜著恐懼、麻木以及一絲劫後余生的茫然。
他們是被大明官方定為“倭人”的四百四十四萬余眾中的一部分,不久前的血雨腥風里,親眼見證了十萬復國叛軍被明軍如割草般碾碎、殲滅。
隨後兩個多月的“清理”和“甄別”,更是如同噩夢。
國安部的密探和明軍的執法隊拿著名單,逐村逐戶地搜查,任何與叛亂有牽連的嫌疑者都被毫不留情地拖走,從此消失。
血淋淋的人頭堆成的京觀,矗立在每一個主要城鎮的入口,無聲地宣揚著反抗者的下場和大明皇帝的意志。
死亡的陰影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每一個幸存者。就在他們以為自己也將被徹底“清理”,一道來自遙遠北京紫禁城的“恩旨”驟然降臨︰
皇帝陛下“宅心仁厚”,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特許他們一條活路︰離開扶桑,前往北方一個土地肥沃之處重新安身立命。
活路?或許吧!
但沒有人知道那所謂的“北方肥沃之地”究竟是何處,等待他們的又將是怎樣的命運。
他們就像是被洪水裹挾的泥沙,只能身不由己地等待著最終的安排,心若死灰。
就在這時,一支龐大的、前所未見的商隊,緩緩駛入了博多港。
為首的幾艘巨艦,形制與大明福船、廣船迥異,更加高聳的船樓,更加復雜的帆索系統,船首雕刻著獨特的六角星與獅鷲混合的徽標。
它們並非大明的制式戰艦,卻也絕非普通的商船,船體兩側密布的炮窗顯示著它們不容小覷的武裝力量。
最大的那艘旗艦緩緩靠岸,跳板放下。一隊衣著奇特、與明軍和倭人都截然不同的人馬走了下來。
他們大多身著深色呢料長袍或制服,頭戴圓頂或寬檐帽,面容輪廓較深,鼻梁高挺,眼神中帶著一種歷經磨難的堅韌和此刻難以抑制的激動與審視。
為首者,是一位年約五旬、須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目光銳利如鷹隼的男子。
他身披一件繡有繁復金線紋路的黑色斗篷,手中握著一根象牙柄的手杖,步伐沉穩而有力。他,正是一賜樂業國的國王兼大族長,西爾萬•沙遜。
西爾萬.沙遜踏上碼頭的木板,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那片黑壓壓、如同待宰羔羊般沉默的倭人人群,又看向遠處那些紀律嚴明、虎視眈眈的大明軍隊。
他不禁最後深吸了一口這混合著海腥、汗臭和淡淡硝煙味的空氣,心中感慨萬千,更有一份沉甸甸的、難以言表的慶幸與感激。
慶幸!無比的慶幸!帶著無比後怕甚至劫後余生的慶幸!
在當初所謂的“舉世反明”浪潮掀起時,新立國的一賜樂業國內部,並非沒有不同的聲音。
就像千年以來的歷史般,有些人身上那種習慣性的背叛故主的潛在傳承,似乎又蠢蠢欲動了,催促他們趕緊行動。
這部分人認為,這是擺脫大明控制、謀求完全獨立的天賜良機,甚至暗中與某些反明勢力有所接觸。
但他,西爾萬•沙遜,以及族中大多數長老,卻憑借千年流散積累下的、近乎本能的政治嗅覺,敏銳地意識到了其中的巨大危險和不妥。
他們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從大明幫助他們在那片廣袤肥沃、卻也是四戰之地的烏克蘭黑土地上立國的那一刻起,一賜樂業國的命運就已經和大明帝國牢牢綁定在了一起!
沒有大明堅定不移的支持——政治上支持、經濟上的通商、武器上的援助、人口上的輸送,乃至一定程度上的軍事威懾,他們早已滅國。
他們是剛建立、人口稀少、強敵環伺的小國家,西面的波蘭立陶宛聯邦、北方的羅剎國、南方的奧斯曼土耳其,無一不對這片黑土地虎視眈眈。
一個不慎,國家就會被周圍那些惡狼撕扯得粉碎,步上歷史上無數次被迫遷徙、甚至瀕臨滅絕的覆轍!
是大明的強權,為他們羸弱的肩膀撐起了一片生存的天空。背叛大明?那無異于自毀長城,自絕于天地之間!
更何況,西爾萬亦曾多次接觸到大明烈武帝,他直覺的認為,或許這是一個驚天的布局。
最終,他們頂住了內外的壓力,甚至以鐵腕手段清洗了國內少數心懷異志者,堅定不移地站在大明一邊。
他們不僅拒絕參與任何反明行動,更是在大明平定內外叛亂的過程中,在姿態上堅定的表達了對大明的支持。
他們公開聲明,並給大明朝廷發去奏報,表明如若大明需要,他們可以運輸物資、開放港口、甚至派兵參戰平叛。
當然了,他們的這些動作,都沒有得到大明帝國的任何回應,似乎因朝廷混亂而無暇顧及,但也令西爾萬等人的信心更足。
現在,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他們所有的堅持和犧牲,都是無比正確的!他們賭贏了!
大明帝國在這場驚天動地的風波中,不僅沒有崩塌,反而以雷霆萬鈞之勢掃清了內外所有敵人,變得更加統一、更加強大、也更加……危險。
危險是針對那些敵對國家和勢力,而一賜樂業是不同的,堅定忠誠的自然會獲得回報,他們獲得的,是難以想象的豐厚恩賜。
這個收獲,仍西爾萬和族中號稱最最最聰明睿智的長老一起,都沒有想過,在夢里都未曾敢想。
這個收獲,便是人口!是的,人口,數量驚人的人口,足以改變一賜樂業國弱勢地位的人口。
人口!一賜樂業國自建國以來,面臨的最大、最致命的短板,就是人口!世界各地流浪的同胞听聞故土新立,確是不遠萬里、紛紛歸來,參戰、建設,熱情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