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徐府書房,墨香混著沉香裊裊,徐子建將青瓷茶盞擱在案上,指尖輕叩檀木桌面。
周森悄無聲息閃入,袖中滑出一封素箋,火漆印上顧家玄紋還帶著余溫。
\"寧遠侯府大公子邀您明日巳時,玉清觀三清殿後殿一見。\"周森壓低聲音,眼尾余光掃過窗外廊下的侍衛。
徐子建摩挲著信箋邊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顧廷熠這病秧子,平日里連喘氣都費勁,突然邀見,怕不是為了那副藥石罔效的身子?
徐子建抬了抬手,“替我回信給顧家大郎,明日不見不散!”
“是,公子!”周森領命離去。
書房里就剩徐子建一人。
他抬眼望向牆上掛著的《大周山河圖》,指尖無意識劃過西南方向的禹州。
那里,藏著一幫不安分的身影。
待自己一走,這顧家的大郎和那佛面蛇心的小秦氏就要對自己那結拜兄弟下手了吧。
顧廷燁這位好兄弟!
徐子建多次邀請他去河北,都被婉拒了!
非要去禹州,寧願在酉陽縣當個縣尉也不肯借自己的勢!
非要和禹州那幫人攪在一起是吧!
真是好的很!
那便別怪我不念兄弟情義!
怒極而笑的徐子建,隨手拍向案上的茶盞。
砰!堅硬的茶盞被拍成一堆齏粉。
……
次日玉清觀,木魚聲混著香火在殿宇間回蕩。
徐子建撩起白色錦袍,踏入後殿時,顧廷熠正扶著鎏金香爐咳嗽,蒼白的臉上浮著病態的潮紅。
\"徐公爺肯賞臉,廷熠感激不盡。\"顧廷熠強撐著行了半禮,聲音沙啞如破鑼。
徐子建掃過他青灰的眼圈,屈指搭上他腕脈。
三息後,指尖猛地收緊,\"骨髓盡蝕,陽壽至多兩載。\"
話音落地,殿內死寂,唯有香灰簌簌落在青磚上。
顧廷熠喉結滾動,抓住徐子建衣袖的手青筋暴起,\"求公爺援手!待我承襲爵位,顧家上下唯徐家馬首是瞻!\"
\"我與仲懷八拜之交,\"徐子建甩開他的手,斜倚在雕花長榻上,\"待你去了,他襲爵豈不更合我意?\"
顧廷熠突然笑出聲,咳著血沫卻眼神銳利,\"我的活不了幾年了,繼母小秦氏覬覦爵位已久,二郎若想襲爵,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倒是聰明。\"徐子建摩挲著腰間玉佩,\"既知小秦氏蛇蠍心腸,你怕是早與她狼狽為奸了?\"
\"公爺掌管皇城司三司之一的東廠,會不知繼母所作所為?\"
顧廷熠突然直起身子,眼中閃過狠厲,\"不過是怕二郎羽翼豐滿,成了您的心腹大患!\"
徐子建瞳孔微縮,茶盞重重磕在案幾上,\"顧廷熠,休得血口噴人!仲懷不過區區禹州縣尉,能奈我何?\"
\"天聖教在南邊鬧得正凶,\"顧廷熠冷笑,\"以二郎的手段,平定叛亂易如反掌。可若是他扶持趙宗全入京......\"
\"住口!\"徐子建霍然起身,\"你還知道什麼?\"
顧廷熠擦去唇邊血跡,眼中盡是算計,\"曹皇後暗通禹州,兗王私結武將,這些消息,顧家百年軍勛的人脈可不是吃素的。\"
他頓了頓,盯著徐子建驟然緊繃的下頜,\"若是軍中生變,我這個嫡長子,多少能說上幾句話。\"
殿外忽然起風,卷著枯葉撲在雕花窗欞上。
徐子建望著顧廷熠蒼白卻篤定的臉,忽然想起另一個時空里,顧二郎如彗星般崛起的模樣。
原來這病癆鬼,才是藏在暗處的棋手。
\"若你在京中變故時支持齊王,\"徐子建緩緩開口,\"我保你多活三五年。\"
顧廷熠眼中迸出狂喜,卻又轉瞬即逝,\"徐公爺當真有此手段?\"
\"自然。\"徐子建從袖中掏出青瓷瓶,六顆朱紅丹藥在日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每年臘八服一顆,可吊住性命。\"
他忽而湊近,壓低聲音道︰\"不過我還有個條件——我離京後,不許你再為難仲懷。\"
顧廷熠接過瓷瓶,指尖微微發顫,然後貼身藏好,\"只要二郎離京,我絕不再為難他!\"
徐子建打趣道“顧大公子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徐大人說笑了,當年若不是你出手相救,顧某怕是活不到今日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顧廷熠苦笑道。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多問了一句。
“徐公爺這藥還有麼?”
徐子建嗤笑一聲,“顧公子還真夠貪心的!這培元丹可是用西域天山雪蓮調制而成。當年攻破西夏天都山行宮才繳獲的!如今還想要的話怕是要去興慶府的西華宮了!”
顧廷熠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希望,語氣鄭重道
“若是顧某有辦法助徐公爺攻入西夏興慶府,可否……”
徐子建擺了擺手拒絕,“回去吧,如今陛下的心思根本不在西邊。”
“顧某告辭,徐大人日後若有吩咐,可差人送信到顧府…”顧廷熠拱手道。
徐子建望著他佝僂的背影,心中冷笑。
救命之恩?
不過是看中你還有幾分利用價值罷了。
他摩挲著袖中另一枚瓷瓶,里面的丹藥泛著與給顧廷熠的截然不同的幽藍。
這才是真正的續命神藥培元丹,只是,你怕是無福消受了。
大周朝不需要比我更聰明的人。
待顧廷熠離去,徐子建望著殿外陰雲密布的天空,心中盤算著。
如今大周朝堂不穩,都想著爭奪皇位,自己可沒功夫徒謀滅掉西夏!
禹州的趙宗全,兗王的野心,還有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顧二郎......
這盤棋,該好好落子了。
他招來周森,附耳低語幾句,看著心腹匆匆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莫測的笑意。
夜色漸濃時,徐府後院的密室內,燭火搖曳。
徐子建展開河北送來的密報,目光停在\"遼國耶律重元,練兵神速\"幾個字上。
他的指尖重重劃過紙張,心里暗道。
這耶律重元怕是等不及要造反了,遼國估計明年就要內亂了!
窗外忽然傳來夜梟的嘶鳴,驚起一片寒鴉,徐子建將密報投入銅盆,看火焰將字跡吞噬,化作灰燼隨風飄散。
他望著銅鏡中自己冷厲的面容,緩緩換上那副永遠溫和的面容,輕手輕腳地來到臥室,將妻子華蘭踢開的被子小心掖好。
徐子建望著窗外狡黠的月亮心里暗道,待自己離開後,汴京這場好戲就要開始了。
而此時的寧遠侯府。
小秦氏一邊伺候顧偃開吃飯一邊說道
“老爺,二郎年歲不小了!如今又得了功名,咱們是不是該給他張羅婚事了!等他成婚後,懂事了。想必會將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給打發了!”
顧偃開吃了一口小秦氏給他喂的蒸羊肉,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
隨後他又遲疑“就那個逆子在汴京的名聲,怕是沒幾家官眷小姐願意嫁給他!”
小秦氏搖著團扇溫柔地笑道“老爺,我瞧著余家三姑娘余嫣紅挺不錯的!她出身太師府嫡女,性子端莊大方!
最主要是她母親方大娘子也有意這場婚事。您看要不改日我送帖子請方大娘子過來商量婚事?”
余嫣紅的家世和門第在顧偃開看來都挺不錯,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
他思索片刻後,“那便依你,請她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