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畔,夜色如墨,卻被那璀璨的燈火映得絢爛非常。
三十六座琉璃宮燈,宛如星辰灑落人間,將水榭照耀得恍若白晝。
光影在水面上搖曳生姿,波光粼粼,與天上的星月交相輝映,構成了一幅如夢如幻的畫卷。
嘉佑帝身著華服,手執玉柄麈尾,姿態慵懶地斜倚在龍紋憑幾上。
他的目光柔和,望著池中倒映的星月,嘴角微微上揚,似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之中。
許久,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昔年太宗皇帝在此宴飲新科進士,曾命畫院繪《金明池爭標圖》,諸卿今日若有好詩,當令張擇端再作新圖。”
此言一出,水榭中的新科進士們紛紛交頭接耳,眼中閃爍著興奮與期待的光芒。
他們皆是飽讀詩書之人,渴望在這盛大的瓊林宴會上一展才華,博得皇帝的青睞。
在眾多進士之中,二甲第七名的程顥正襟危坐,神情嚴肅而專注。
他自幼飽讀儒家經典,家學淵源深厚,在學問上有著極高的造詣。
此刻,他微微皺眉,似乎在思索著如何作一首能脫穎而出的好詩。
忽然,一陣竊竊私語傳入他的耳中。
“听聞徐狀元在會試策論里寫‘存天理滅人欲’,倒與程兄家學相合。”
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帶著一絲調侃的意味。
程顥微微轉頭,卻見三甲末席的甦軾提著酒壺,腳步踉蹌地晃了過來。
甦軾的臉上帶著幾分醉意,眼神卻依舊明亮而銳利。
“伯淳兄莫听呂惠卿渾說,他那‘天理’是要人做泥塑木雕,徐公明的‘天理’可是要黃河水听人調遣的!”
甦軾的聲音洪亮,帶著幾分豪邁之氣。
他的話語引得周圍的進士們紛紛側目,有的露出贊同的微笑,有的則是微微搖頭,似是不認同他的觀點。
程顥微微頷首,神色平靜地說道︰“子瞻兄所言雖有幾分道理,但‘天理’之道,博大精深,非一言能蔽之。徐狀元之才,自是令人欽佩。”
他的聲音溫和而沉穩,盡顯大儒之風。
與此同時,水榭東南角,張載拉著胞弟,神色嚴肅地低聲訓誡︰“徐子建九歲便作《治黃九疏》,你等會切莫學徐探花逞口舌之利……”
張載的目光中透著一絲憂慮,他深知這水榭之中,藏龍臥虎,稍有不慎,便可能惹來麻煩。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便听得一聲沉悶的響聲,卻是徐坤將酒盞重重砸在案上。
那聲音在寂靜的水榭中顯得格外突兀,驚得池畔的白鷺振翅而起,在空中盤旋鳴叫。
徐坤緩緩站起身來,他身著一襲華麗的錦袍,腰間金絲蹀躞帶上的玉扣叮當作響,作為高太尉的乘龍快婿,盡顯富貴之氣。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周圍的眾人,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挑釁的意味。
“諸君可曾听聞‘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徐坤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在水榭中回蕩。
他踱步至甦軾案前,目光如炬,緊緊盯著甦軾。
“甦子瞻會試策論大談‘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怎麼殿試就成了三甲末流?莫不是……”
他故意拖長尾音,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引得一旁的眾人側目。
甦軾本就性如烈火,听到徐坤如此挑釁,頓時拍案而起。
他的動作之猛,竟險些將羊脂玉冠撞翻硯台。
他的眼中怒火中燒,直視著徐坤,大聲道︰“徐探花若不服氣,不妨比試這勸學詩!”
說罷,他蘸墨揮毫,動作瀟灑而豪邁,袖口染得烏黑也渾不在意。
歐陽修坐在一旁,捋須輕笑︰“子瞻這狂態,倒讓老夫想起當年醉翁亭……”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感慨,似乎回憶起了自己年輕時的輕狂歲月。
徐子建作為新科狀元沒有參與斗詩,反而來到齊王的座位旁給他講解詩律。
十二歲的親王裹在厚重的狐裘里,蒼白指尖劃過紙上工整的楷書︰""平仄相諧,如陰陽相濟",徐卿此論甚妙。"
少年的聲音帶著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郁,"只是孤這身子...怕是等不到"朝為田舍郎"那日了。"
徐子建執筆的手微微一頓。
墨汁在"暮登天子堂"的"堂"字上暈開一點,他不動聲色地添作飛檐︰"殿下可曾見過汴河縴夫?臣治黃河時巡視河工,見那些漢子脊背彎如滿月,卻能將千鈞樓船拉出漩渦。"
他蘸取新墨,筆鋒陡然凌厲,"病軀何妨?心氣不墜便是。"
“徐卿所言極是,小王受教了!”齊王恭敬道。
徐子建如此毫不掩飾地站位齊王,讓參加瓊林宴的眾位大臣側目。
要知道齊王雖然是嘉佑帝親子,不過因為身體原因,一直被大臣們有意無意地排除出大周皇位繼承人行列。
嘉佑帝望著水榭中爭執的進士們,眼神深邃而復雜,幾十位新科進士除了徐子建居然沒有一個親近他的親兒子齊王。
反倒是兗王和邕王的座位上多了不少獻媚的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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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帝不動聲色地將這些人記在心里,突然有些擔心作為出頭鳥的徐子建。
他突然側身指著不遠處的徐子建,對身旁的曹皇後低語︰“徐子建像不像年輕時的晏相公?”
這一幕和當年晏殊教導嘉佑帝是何其相似。
曹皇後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她微微歪頭,看向徐子建,思索片刻後,輕聲道︰“臣妾倒覺得,徐狀元雖有才氣,卻少了晏相公的那份溫潤。”
嘉佑帝輕輕點頭,指尖輕點鎏金酒盞,緩緩說道︰“晏同叔五歲稱神童,徐公明八歲得文林郎,只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正在給齊王講解詩律的徐子建,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
徐子建可是他給親兒子齊王準備的左膀右臂。
今日主動給齊王站台,可莫要被朝堂的大臣們給毀了!
要知道那些人,可不願意看到年幼的齊王繼承大周朝皇位。
“陛下放心!
這孩子眼里有晏殊沒有的煞氣和沉穩!
一般人對不不了他!”
曹皇後順著嘉佑帝的目光望去,看到徐子建那英姿勃發的模樣,淡定說道。
徐子建和曹家關系斐然,若是他出事了曹家必定會出手。
倒是堂妹高家找到女婿探花徐坤,表面謙遜,實則跋扈而不自知,一看就不是良配,以後怕是會惹出禍患。
……
此時,韓相公接過內侍呈上的詩稿,目光在詩稿上掃過,臉上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突然將甦軾的《勸學帖》推向司馬光,開口道︰“君實看這‘腹有詩書氣自華’,比之徐子建當年‘為天地立心’如何?”
司馬光摩挲著腰間磨舊的魚袋,神色平靜,目光深邃。
他微微沉吟片刻,淡淡道︰“範仲淹二十三歲寫‘不以物喜’,少年意氣終究需歲月沉澱。”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歷經歲月滄桑的智慧。
韓相公微微頷首,似是認同司馬光的觀點。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詩稿上,心中暗自思索著這兩位新科進士的才華與未來。
就在這時,富弼突然擊節贊嘆︰“好個‘發奮識遍天下字,立志讀盡人間書’!”
他的聲音高亢而激昂,驚得池中錦鯉躍出水面。
只見甦軾醉眼迷離地提著半幅殘卷,墨跡順著宣紙滴落池中,竟引得十余尾金鯉爭相吞食墨漬。
晏殊撫掌笑道︰“古有薛濤箋,今見子瞻鯉,當浮一大白!”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欣喜,舉起酒杯,向甦軾示意。
眾臣紛紛舉杯應和,一時間,水榭中歡聲笑語不斷。
然而,徐坤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面前三十首精心準備的賀詩,在甦軾即興揮灑的狂草前顯得如此匠氣。
更可恨的是那徐子建——這個八歲就被嘉佑帝欽賜文林郎的"神童",竟還在齊王案前從容授業,仿佛滿堂喧囂與他無關。
宴席開始後,嘉佑帝給進士們賜酒,徐子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福康公主帶著一股淡淡的西域貢品薔薇水香氣,緩緩走近徐子建。
她身著一襲華麗的宮裝,衣袂飄飄,宛如仙子下凡。
她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眼神中透著一絲好奇與狡黠。
福康公主帶著妹妹福安公主走到徐子建案前,鎏金護甲輕輕劃過他案上未動的蟹八件,輕聲說道︰“徐狀元莫不是嫌瓊林宴的螃蟹不如登州肥美?”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如同銀鈴般動听。
福安公主看著徐子建那俊秀的容顏,不禁微微一怔,耳尖泛起一抹紅暈。
“大公主何出此言?”
徐子建微微一愣,抬起頭來,看向兩位公主。
他連忙起身,微微行禮,說道︰“公主殿下謬贊,瓊林宴上的珍饈美饌,皆是世間難得的美味,臣豈敢嫌棄。”
“哼!你都好久沒進宮找我們玩了!
莫不是,光惦記著你那盛姑娘!
忘了我家妹妹?”
福康公主輕輕一笑,突然傾身低語︰“父皇說你在策論里夾帶私貨,那首‘山外青山樓外樓’……”
她的聲音極輕,只有徐子建能听到。
徐子建心中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微微皺眉,低聲說道︰“臣所寫之詩,皆是心中所想,並無他意。還望公主殿下明察。”
“是嗎?那你回頭可要記得回頭去宮里教我們寫詩哦!”
福康公主微微點頭,似是相信了他的話。
她直起身子,輕輕瞥了他一眼,然後帶著福安公主轉身離去。
福安公主似乎有些不舍,想要多看徐子建一眼。
福康公主在她耳邊小聲罵道︰“傻妹妹,人家有未婚妻了!”
……
就在這時,司馬光突然出列,他的神色嚴肅,腰間玉圭撞在柱上鏗然作響。
他高聲說道︰“臣請奏!徐狀元既受天恩欽點三元,值此瓊林盛典卻藏拙避戰,豈非辜負聖心?”
他的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水榭中引起了一陣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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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徐子建,有的露出好奇的神色,有的則是帶著一絲期待。
文彥博聞言皺眉,他的目光落在司馬光的袖中,竟露出半截韓相公府上的灑金箋。
他心中暗自思忖,這位向來穩重的御史中丞,今日為何突然發難,莫非背後有什麼隱情?
韓黨和司馬光難道商量好要對付徐子建?
徐子建望向池中吞墨的游魚,心中思緒萬千。
“樹欲靜而風不止!難得想要低調一下都不行!罷了看來這司馬光是盯上我了!”
身後傳來程頤的冷笑︰“沽名釣譽之輩。”
徐子建恍若未聞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他的手微微一頓,握著筆的手緊了緊,墨滴在澄心堂紙上暈開點點梅花。
福安公主踮腳偷覷,眼中滿是好奇。
她看到徐子建微微沉吟片刻,然後揮筆而就︰
“《神童詩》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
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
學問勤中得,螢窗萬卷書。
三冬今足用,誰笑腹空虛。
自小多才學,平生志氣高。
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
水榭中突然寂靜無聲,眾人都被這首詩所震撼。
唯有歐陽修手中的茶盞墜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老學士顫巍巍地捧起詩稿,望著那“萬般皆下品”四字,老淚縱橫。
“慶歷二年,範文正公改革科舉時……”歐陽修的聲音顫抖,帶著幾分感慨與激動。
他的思緒仿佛回到了當年,範仲淹力主改革科舉制度,希望能選拔出真正有才華、有品德的人才。
嘉佑帝突然起身,他的動作之猛,竟將九龍玉佩撞碎滿地月光。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眾人,大聲道︰“來人!將這首詩刻在國子監明倫堂!”
他的聲音威嚴而有力,在水榭中回蕩。
他深深望向垂首的青年狀元,目光中透著一絲復雜的情緒。
“徐卿可知,你這‘滿朝朱紫貴’,把朕的宰執們都罵進去了?”
韓相公與申屠行對視一眼,同時看到彼此眼中的驚悸。
他們深知,這首看似童稚的小詩,分明暗合著新政派“明黜陟、抑僥幸”的主張。
徐子建看來真的不能讓他留在汴京了,慶歷年間的變法可是歷歷在目,如今大周朝廷可是經不起這麼一場動蕩。
倒是三司使王安石看向徐子建眼中帶著一絲閃光。
這徐狀元挺有意思的,听說濟州那邊大治和他有莫大關系。
回頭有空帶上自己的《青苗法》和他探討一番。
池畔柳枝輕拂過徐子建染墨的衣襟,微風輕輕吹過,帶著一絲淡淡的花香。
今夜之後,這抹墨色終將暈染整個大周朝堂,一場新的變革,或許即將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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