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城的暖意在身後漸遠,北風卷著碎雪撲面而來時,吳仙才真正體會到極北之地的凜冽。原本在袖口流轉的淡金色氣流,此刻竟凝出細碎的光粒,與飄落的雪花相撞,發出星子墜地般的輕響。
“這風里藏著東西。”阿芷忽然按住腰間的香囊,那里面裝著從生息城帶的憶痕花干。此刻香囊正微微發燙,像是在抗拒著什麼,“不是寒氣,是……一種能勾人念想的力量。”
張木匠往手心哈了口白氣,手里的斷念匕卻忽然泛起冰藍的光。他低頭看去,匕首的刃面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生息城里那個教孩童做木鳶的老者,正對著他手里的半成品木鳶搖頭。
“邪門!”張木匠甩了甩胳膊,刃面的影像卻不散,反而漸漸清晰——老者身後站著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手里舉著只歪歪扭扭的木鳶,眉眼竟有幾分像他早逝的小女兒。
“是‘幻冰’。”墨淵的聲音帶著凝重,他的指尖在輿圖上劃出的軌跡,竟慢慢滲出冰紋,“極北凍土下埋著萬年玄冰,能映照人心最深處的執念。萬魔殿若想在此設伏,定會利用這冰鏡之術。”
話音未落,前方的雪原忽然裂開道冰縫,冰縫中涌出的寒氣化作無數冰鏡,鏡中映出的不是眾人的身影,而是各自的過往——墨淵看到流雲宗被冰封的山門,黑袍修士望見師父臨終前遞給他的劍譜,阿芷的鏡中則是碎心島那抹消散的紅衣,而吳仙的鏡中,竟空無一物,只有片流轉的淡金色光暈。
“為何你的鏡中沒有影像?”黑袍修士揮劍斬斷身前的冰鏡,碎片落地時又化作新的鏡影,映得他愈發煩躁。
吳仙指尖輕觸最近的一面冰鏡,鏡中的淡金色光暈忽然漾起漣漪,竟浮現出景帝悟道時的虛影。三千年前景帝盤膝而坐,身前的石桌上擺著半盞殘茶,茶霧中凝出八個字“見己非己,方見本心。”
“幻冰照的不是過往,是未放下的執念。”吳仙收回手,冰鏡瞬間碎裂,“墨淵師兄執念于宗門榮辱,黑袍道友困于師徒遺憾,張木匠惦念亡女,阿芷牽掛素未謀面的紅衣女子……這些執念本無對錯,只是被幻冰放大,便成了阻礙。”
他望向阿芷“你懷中的兩生草,此刻在做什麼?”
阿芷低頭看向衣襟,兩生草的葉片正微微卷曲,葉尖凝著顆露珠,露珠里映出的不是幻冰,而是歸真山巔的景象——本源樹的根系正從冰層中鑽出,每道根須都纏著淡淡的金光,像是無數條鎖鏈,將整座山系連在一起。
“它在指引方向。”阿芷將兩生草捧出來,露珠里的景象愈發清晰,“本源樹好像在……抵抗什麼。”
墨淵忽然按住眉心,臉色蒼白如紙“不好!我的靈力在被冰鏡吸走!”他的鏡影中,流雲宗的冰山門緩緩打開,走出個與他容貌相似的虛影,正伸手要拉他進去。
“那是你心中的‘替身’。”吳仙祭出斷念匕,匕首的寒光掃過冰鏡,虛影發出一聲尖嘯化作白霧,“你總想著替師門受過,卻忘了師父臨終前讓你‘守好本心’的囑托。”
斷念匕的光華掠過之處,冰鏡紛紛碎裂,唯有張木匠身前的那面依舊完好。鏡中的小姑娘舉著木鳶,怯生生地問“爹爹,你為什麼不等我長大就走了?”
張木匠的手抖得厲害,斷念匕幾乎握不住“囡囡……爹對不住你……”
“她不是你的囡囡。”吳仙按住他的肩膀,淡金色氣流注入他掌心,“是你把對亡女的愧疚,刻成了過不去的坎。你看這木鳶,”他指向張木匠懷里的半成品,“你在生息城雕它時,心里想的是‘若囡囡還在,定會喜歡’,這才是念想;可現在你對著鏡影說對不住,便是讓愧疚困住了念想。”
張木匠猛地抬頭,鏡中的小姑娘忽然笑了,化作道金光鑽進木鳶里。原本粗糙的木鳶瞬間變得溫潤,翅膀上竟浮現出憶痕花的紋路。他這才發現,自己握著斷念匕的手,不知何時已將木鳶雕得栩栩如生。
“俺……俺想起來了。”張木匠抹了把臉,“囡囡臨終前說,爹雕的木鳶能飛,她在天上看著呢。”
冰鏡在此時轟然碎裂,化作漫天冰晶。遠處的雪原上,忽然出現道黑色的結界,結界中隱約可見座冰台,台上插著七根黑色幡旗,幡旗上的紅光正順著冰脈,往歸真山的方向蔓延。
“是萬魔殿的‘鎖靈陣’!”墨淵目眥欲裂,“他們在用幻冰引動修士的執念,再用幡旗收集這些執念之力,想污染本源樹!”
黑袍修士忽然低喝一聲,周身靈力暴漲“我師父當年就是被這陣法困住,才耗盡心血而亡!”他祭出的法器盾上,劍蘭花紋忽然亮起,竟將襲來的冰霧劈開條通路。
吳仙望著那道黑色結界,袖間的淡金色氣流與斷念匕共鳴,發出清越的鳴聲。他想起生息城城主的話——真正的力量藏在舍不得的過往里。此刻眾人身上流轉的靈光,墨淵的宗門之責,黑袍修士的師徒之情,張木匠的父女之念,阿芷與兩生草的羈絆,皆是比靈力更堅韌的東西。
“那便讓他們看看,執念能被引動,亦能被守護。”吳仙抬腳向前,斷念匕在他手中化作道金虹,“去歸真山,讓本源樹看看,我們的初心,從未被風雪凍住。”
阿芷懷中的兩生草忽然舒展葉片,露珠里的本源樹影像愈發清晰,樹巔竟開出朵金色的花,與吳仙袖間的氣流遙相呼應。風雪在此時仿佛靜止了一瞬,眾人踏著碎冰前行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雪原上格外清晰,像是在叩問那座沉睡的歸真山——
你守護的初心,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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