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門後的天地,初看確是清明。
雲不飄,風不鳴,山不搖,水不流,卻並非死寂——草木保持著最舒展的姿態,花葉凝在盛放的剎那,游魚懸于碧波中央,連空氣里的塵埃都定在半空,像一幅被時光定格的活畫。這里的“常”,是絕對的靜,是萬物凝固的“本相”。
吳仙剛落地,腳下的青草忽然“ 嚓”一聲,葉片邊緣竟生出冰晶般的脆裂。他俯身觸踫,那草葉堅硬如玉石,再無半分草木的柔活。抬眼望去,遠處的山巒表層正泛起細密的裂紋,仿佛一尊即將崩碎的石雕。
“此地喚作常變境。”共在環上的光輪微轉,映出天地深處的法則,“曾是‘常’與‘變’相生之地常為根,讓萬物有跡可循;變為葉,讓生機流轉不息。可如今……”
話音未落,西側天際驟然炸開一片流光。原本凝固的雲層突然翻涌如怒濤,游魚所在的碧波瞬間化作赤焰,懸停的塵埃化作飛蝗般的針雨,剛才還凝在盛放的花,轉瞬間枯榮十數次,最後碎成齏粉。那是“變”的極端——無休無止的顛覆,連最基本的形態都無法留存。
兩種景象涇渭分明東側是“常”到僵化的死寂,西側是“變”到無序的狂亂,中間隔著一道肉眼可見的界限,似有無形的力在此踫撞,讓空氣都泛起扭曲的漣漪。
“又是個執迷不悟的。”東側傳來蒼老的嘆息,一道身披石紋道袍的身影從山巒中走出,他周身的一切都紋絲不動,連發絲都像石雕,正是執掌“常”的“恆常老”,“萬物唯有守其本相,方得永恆。變則亂,亂則滅,你看西側那些東西,哪還有半分原本的模樣?”
西側同時響起尖銳的笑,一道身形不斷變幻的影子在赤焰與碧波間穿梭,時而化作鵬鳥時而化作游蛇,連聲音都在高低音間跳躍“恆常老兒,你懂什麼?不變便是死!草木該枯,山石該崩,江河該涸,唯有碎了舊形,才能生新魂!你看東側那些玩意兒,跟墳里的石頭有何區別?”
吳仙望向界限處東側的“常”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所過之處,流動的雲霞化作凝固的彩石,奔騰的虛影被釘成僵硬的雕塑;西側的“變”也在反撲,將東側的山石蝕成流砂,將凝固的草木碾作飛灰。兩種力的絞殺,比一元界的撕扯更隱蔽,卻更徹底——它在磨滅萬物“存在”的根基,要麼成永不變化的死物,要麼成無法留存的泡影。
他體內的混沌道基也起了反應源自一元樹的主干開始僵硬,仿佛要凝成永恆不變的頑石;枝葉卻在瘋狂抽長、變異,根須與葉脈纏成亂麻,連“共在”的光輪都忽明忽暗,似要被“常”的靜壓垮,又要被“變”的動撕裂。
“常”與“變”,原是大道的呼吸。吳仙忽然想起初見一元樹時的景象根在土中是常,枝葉生長是變;春來發芽是變,秋來落葉是常。哪有絕對的靜,又哪有絕對的動?
他邁步走向界限,指尖劃過共在環的光輪。光輪中浮出過往的影星辰海的生滅,是變,可生滅的循環是常;時墟的時空,是變,可先後的順序是常;就連有無境的虛實,也是虛虛實實的變,依托著“有生于無”的常。
“恆常老請看。”吳仙指向光輪中映出的古林,“百年前的松樹,與今日的松樹,形態不同(變),可它始終是松(常)。若只守百年前的形態,今日的松早已枯死;若失了松的根本,再多變也成不了松。”
恆常老望著光輪里的松樹,那樹歷經風雨,枝椏有枯有榮,卻始終是那株松。他低頭看向自己石袍下的手,那手已如頑石,不知多久未曾屈伸——原來他追求的“常”,不是松的“本真”,而是松某一刻的“快照”。
“無常子再看。”吳仙轉而指向光輪另一端的江河,“江水奔流不息(變),可始終沿著河道(常)。若河道改了,水便成了洪災;若水不流動,河道便成了死渠。”
無常子的身影在光影中頓住,他看著江水流淌,時而湍急時而平緩,卻始終在河道的框架里滋養兩岸。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為了“變”,親手毀了無數河道,讓水流漫過田野,淹死了多少本該依水而生的生靈。
“常不是靜,是變中的錨。”吳仙踏在界限中央,體內僵硬的道基主干忽然泛起活氣——那“常”並非凝固的頑石,而是深埋土中的根,雖不動,卻在默默汲取養分,支撐著枝葉的生長。他伸手觸踫東側的山巒,指尖過處,那些細密的裂紋開始愈合,石雕般的山巒滲出濕潤的泥土氣息。
“變不是亂,是常中的機。”他轉向西側,體內狂亂的枝葉忽然有序起來——那“變”並非無章的瘋長,而是枝葉隨風雨舒展的姿態,雖搖曳,卻始終連著主干。赤焰般的碧波漸漸退去狂躁,化作清澈的流水,游魚在其中擺尾,雖姿態萬千,卻始終是魚形。
恆常老身上的石紋道袍開始泛出綠意,僵硬的關節能屈伸了,他望著自己重新有了溫度的手,喃喃道“原來……常是讓變有處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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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子變幻的身影漸漸穩定,化作一個青衫少年,眉眼間有了定數,卻仍帶著靈動“原來……變是讓常有處可伸。”
吳仙抬手,共在環的光輪化作一道太極般的流轉光紋,將東側的“常”與西側的“變”圈入其中。光紋轉動時,“常”的力順著紋路注入西側,為狂亂的變化定下軌跡;“變”的力沿著紋路匯入東側,為僵化的恆常添上生機。
剎那間,凝固的雲開始緩緩飄移,卻始終保持著雲的形態;靜止的水開始潺潺流動,卻始終沿著河道蜿蜒。山巒在緩慢生長,草木在枯榮間輪回,游魚擺尾時會吐出不同的氣泡,卻始終是那尾魚。天地間的“常”與“變”,不再是對立的兩極,而成了相濟的呼吸——如鐘擺,靜是動的蓄力,動是靜的舒展;如晝夜,晝的明亮是常,每日的光影角度是變,方有晨昏之美。
那道界限化作一道流動的光帶,東側的“常”與西側的“變”在其中交融,生出風,風中有常(自西向東)有變(時強時弱);生出雨,雨中有常(從天而降)有變(或急或緩)。天地終于有了活氣,不再是定格的畫,也不是混亂的影,而是一首動靜相和的歌。
恆常老與無常子相視一笑,化作兩道流光融入光帶,一道成了定音的鼓點,一道成了流轉的旋律。
共在環上的光輪愈發圓滿,“常”與“變”的法則如兩滴墨,在混沌珠網中暈開,與先前的道魔、陰陽、生滅、時空、有無、一與萬交織,化作更渾厚的光。吳仙望著天地間自在生長的萬物,忽然明白所謂大道,既不是固守不變的“常”,也不是漫無目的的“變”,而是讓“常”能容“變”,“變”能歸“常”,如人立世,守本心以應萬變,歷萬變而守本心。
遠處的天際,又有一道光門緩緩開啟,門後隱約傳來鐘鳴,似有更古老的法則在呼喚。吳仙握緊共在環,身影隨著流轉的光帶,一步步走向那扇門。
他知道,修仙之路,從不是終點,而是一場永不停歇的“共在”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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