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山的風是“雙生”的山南的風帶著妖族的草木腥,山北的風裹著魔族的地火焦。風撞在界碑上,總發出“裂”的響——這是兩族打出來的界,石縫里嵌著折斷的獸爪,碑底下壓著燒熔的魔骨,連界碑旁的老松樹,都是被妖火燎過半邊,又遭魔焰烤了半株朝南的枝椏結著帶毒的紅果,朝北的樹瘤里淌著黑汁,卻偏有根新枝從樹心鑽出來,又青又直。
吳仙站在界碑前時,正趕上兩族的“界市”。
說是市,其實是隔著百丈對峙妖族的攤位擺得松,賣的是千年藤編的筐、靈果釀的蜜,守攤的妖修尾巴尖總卷著片防身的毒葉;魔族的攤子排得密,擺的是地火煉的鐵、暗影織的布,攤主的角上都凝著層戒備的黑霧。有個穿獸皮的小妖,舉著串火晶葡萄朝對面喊“換你們的淬骨油!我娘的腿傷該擦了!”魔眾里有人扔出個油瓶,卻故意砸在界碑旁,油濺了小妖滿腳,哄笑聲里混著句“野東西,配用魔火煉的油?”
“這里的‘分’,是‘仇’的凝固。”疑絲的聲音裹在風里,“但你看那處‘空谷’。”
吳仙望去,界山深處有片谷地,谷里長著些“兩生草”——妖族說草是他們的靈根所化,魔族認草是地火余燼生的,誰也不肯讓誰,便常年打斗,把谷地踩成了爛泥。有個斷角的老魔蹲在谷邊,正對著塊裂成兩半的“共生石”出神——石是百年前兩族還能共處時,妖聖與魔尊共刻的盟約,如今一半沾著妖血,一半覆著魔灰。谷對面的崖上,個瞎眼的老嫗妖正用藤條丈量著什麼,她懷里揣著張殘圖,是她年輕時與魔族醫者合繪的《界山藥譜》,圖上標著谷地深處有種“和傷花”,能治妖的毒、解魔的火,可她尋了十年,連花瓣都沒見著。
“這是‘恨’的鎖。”吳仙走進谷地,見那共生石的裂縫里凝著層冰——是老魔的“怨”當年他兒子為護妖族幼崽死在同族手里,如今見了妖就眼紅;也是老嫗妖的“怕”她曾親眼見魔族屠了她的族群,連藥譜都被撕了半本。
他指尖的共在環貼著共生石轉了圈,環光里浮出兩段影一段是老魔年輕時,背著中毒的狐妖穿過界山,用自己的魔元逼毒,說“你爹救過我娘”;一段是老嫗妖的母親,曾把和傷花的種子塞進老魔母親的藥簍,說“花能救命,別管族別”——原來他們的根,本是纏在一處的。
“它記著兩族的痛,也藏著兩族的恩。”吳仙對老魔說,又對老嫗妖輕語,“你尋的不是花,是想讓傷痛停下來的心,與他守著石頭的念,原是一個理。”
老魔攥緊的拳松了松,老嫗妖顫抖著展開殘圖。圖上缺的半頁,竟與老魔懷里揣著的半截石片紋路相合——那是當年藥譜被撕時,嵌進石縫的碎片。兩人同時抬頭,谷地里忽然有微光冒出來,是和傷花的芽,正從他們腳邊的泥里鑽,芽尖上既沾著妖血的紅,又裹著魔灰的黑,卻挺得筆直。
界山的“冰”開始融了。
山巔的“斷雲崖”上,有個奇特的石台妖族稱它“誓約台”,說當年在此立過永不相犯的誓;魔族叫它“背叛岩”,說妖族先破了誓。此刻崖上圍著兩族的長老,正為“界河改道”吵得面紅耳赤——妖族說河該往南流,滋養他們的靈田;魔族說河得朝北走,冷卻他們的地火窟。石台中央的界河沙盤,被兩族的氣勁震得裂了縫,水流在裂縫里打轉,怎麼也出不去。
“這是‘執’的堵。”吳仙走到沙盤前,見那水流里浮著層細沙——是妖族的“懼”怕河水改道後靈田枯死;也是魔族的“怒”恨妖族總想著佔便宜,忘了當年是魔族幫他們引的河。
共在環的光落在沙盤上,光里沒有“該左該右”的定數,只有“分渠”的巧像棵樹的根,這邊扎得深,那邊便伸得遠,原不必爭那一條主脈。
他對妖族長老說“河往南流三尺,能潤你們的千年古樹;往北偏三尺,可解他們的地火反噬——當年引河時,你們不就是這麼算的?”又對魔族長老道“他們願用靈果釀的蜜,換你們地火烤的餅,這賬,比河水的走向清楚。”
沙盤忽然動了,裂縫里長出細草,草葉順著水流的方向彎,竟畫出兩條支流南支繞著古樹,北支貼著地火窟,在山腳處又匯合成一條,朝著更遠的平原流去。有個年輕的魔族忽然說“我爹說過,他小時候,常和妖族的孩子在河灣摸魚。”
旁邊的妖族少女接話“我奶奶的繡帕上,還繡著河灣的樣子。”
斷雲崖上的“怒”散了。
傍晚的界山,有“換傷”的營。
妖族的醫者用草木靈氣,幫魔族敷治被地火灼傷的皮膚;魔族的藥師用地火余溫,替妖族化解草木毒素。有個缺了條胳膊的魔族戰士,正用塊地火晶換妖族的“續骨草”——晶能給妖族的幼崽暖窩,草能讓他重新長肢,誰也沒虧。
但吳仙注意到山後的“棄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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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里堆著些“殘軀”有妖族戰死的獸骨,魔族嫌它帶毒;有魔族隕落的魔骨,妖族怕它染煞。可吳仙卻“覺”到這些殘骨里藏著“融”的可能獸骨的草木靈氣能中和魔骨的煞氣,魔骨的地火余溫能消解獸骨的毒性。
他讓共在環在坑上轉了圈。環光掠過,殘骨們忽然自己拼合半截虎骨搭上了斷魔臂,草木靈氣順著魔骨的紋路走,竟凝成只“靈臂”;碎了的魔角嵌進了鹿角的斷處,地火余溫裹著鹿角的靈韻,長出分叉的新角——原來“仇恨”,只是忘了曾經“同生”的痛。
坑邊的守骨老怪看呆了,伸手踫了踫靈臂“這臂,怕是能握得住兩族的兵器。”
界山的風,忽然軟了些。
暮色漸深,界山的“望月台”亮了微光。
台是兩族共建的,東邊刻著妖族的月歷,西邊記著魔族的星象,台柱上刻著行模糊的字“月同圓,星共亮”。此刻,台上有場“論”妖族說“界該拆了,讓草木漫過山去”;魔族說“界得留著,但該開扇門”——爭得面紅耳赤,手里的傷藥卻始終遞來遞去,誰也沒停過。
“這才是‘和’的真模樣。”疑絲的聲音帶著欣慰,“有吵,有爭,有痛,有念,不是忘了過往的假,是帶著傷痕還想靠近的真。”
吳仙望著台上的微光,忽然明白共在從不是“抹去傷痕”,是“帶著傷痕,還能並肩看月”。就像界山的老松樹,半邊焦,半邊枯,卻偏能從心眼里長出新枝,又青又直。
界碑旁的紅果忽然掉了顆,滾到黑汁流淌的樹瘤邊,竟長出棵新苗,苗葉一半紅一半黑,卻透著勃勃生機。吳仙轉頭,見有隊妖族和魔族正結伴下山,為首的是老魔和老嫗妖,老魔手里提著妖族的靈果,老嫗妖懷里抱著魔族的地火晶——他們是去商量合開“共耕田”的。
共在環在吳仙掌心輕輕轉,轉出的光里,界山的輪廓越來越柔和山里的草在長,樹在生,連風都帶著“融”的韻。
“這里的故事,剛翻開一頁。”疑絲的聲音里有了暖意,“隙能生芽,芽能成林呢。”
吳仙離開界山時,界碑旁的老松樹正抖落最後一片枯葉,新枝上結出了顆又紅又亮的果子,一半帶著草木香,一半裹著地火暖。他知道,這山只是個轉折往後會有更多的界山,更多的“共在”事,像種子落進土里,總會生根發芽。
風里傳來更遠的氣息,說極北的“冰封域”有了動靜,那里的冰族與火族,正隔著冰原對峙——或許,下一站該去那里看看,讓“共在”的暖,也照進那些被“冷”凍了太久的地方。
共在環的光,又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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