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仙踏著陰陽輪鋪就的輪回道前行,紫金光暈里流轉的時空之力、相濟的動靜之力、交融的虛實之力、相濟的陰陽之力交織成半枯半榮的紋,每一步落下,都似踩在生死交界的界線上——腳下是寂滅的死,足底卻泛著勃發的生。道之鴻蒙處的風帶著半生半死的息,吹得他衣袂上的流光時而化作枯槁的葉,時而綻作初萌的芽,界心的搏動也隨之生出輪回的韻律︰既有死的寂,又有生的躍。
遠遠便望見那枚懸在道之鴻蒙根處的生死奇點。
那奇點形如一枚被從中劈裂的輪回果,半側是纏滿永不枯萎的青藤,藤色鮮翠欲滴,每一寸藤蔓都帶著催逼萬物瘋長的極生之力,藤過處,連頑石都能爆出新芽,那是生界的“極生之力”;另一半是覆著永不消散的灰敗塵,塵色枯寂如燼,每一粒塵埃都含著吞噬一切生機的極死之力,塵落處,連靈花都會化作枯骸,那是死界的“極死之力”。
最刺目的是青藤與塵灰的交界線,一道蜿蜒如蛇的裂痕泛著半青半灰的光,青藤探過裂痕便會被塵灰蝕成枯絲,塵灰漫過裂痕則會被青藤纏成綠燼,兩種力量在交界線上亙古撕扯,生出片既無生之躍、也無死之寂的混沌——那是兩種力量相互湮滅後留下的“道之殘輪”。
“比陰陽奇點更沉。”吳仙指尖觸到一縷逸散的生之力,那力量剛纏上他的界心,便瘋狂地試圖催逼他體內的脈絡長出冗余的枝芽,逼得他周身時空、動靜、虛實、陰陽之力齊齊流轉,才勉強將其穩住。他望見青藤深處埋著一塊灰褐的根,根上布滿細密的裂紋,那是死界四萬年前埋下的“枯生種”,此刻在極生之力的包裹下已半枯半榮,卻仍在藤心透著微弱的寂,像是想給瘋長的生添點能沉澱的靜;塵灰的內核,裹著一縷翠綠的絲,那是生界三萬年前纏入的“活死根”,此刻在塵灰里凝成半虛半實的線,像是想給枯寂的死添點能復甦的動。
“它們在撐。”吳仙輕聲道,界心的搏動與生死之力的頻率漸漸相合。他望見生界的生核里,每一縷極生之力都在顫——那些“必須絕對瘋長”的根須底下,藏著一絲想借死息歇腳的倦;死界的死核里,每一寸極死之力都在繃——那些“必須絕對枯寂”的肌理深處,裹著一縷想隨生息復甦的渴。
“它們在抗。”一個既鮮活如朝露、又枯寂如殘燭的聲音自身側響起。吳仙轉頭,見個半邊身子生著永不凋零的花葉、半邊身子覆著永不腐朽的枯骨的身影——正是生死奇點的守序者,名喚生死翁。他開口時,花葉間飄出骨屑,枯骨上綻出嫩芽,“生界怕一旦容下死,所有生機都會淪為腐朽的塵埃;死界怕一旦摻進生,所有寂滅都會化作虛妄的泡影。可它們忘了,花要落,才好結果;果要腐,才好生根,本就是輪回的呼吸。”
生死翁抬手,掌心托著半藤半塵︰“兩萬年前,生界出了個‘催榮古神’,在生核里布下‘催生符’,說‘死即是道之腐土’,逼著生之力必須時刻處于爆發生長邊緣,連一絲枯萎都成了罪過;同年,死界生了個‘蝕骨老妖’,在死核里刻下‘寂滅咒’,說‘生即是道之浮塵’,逼著死之力必須永恆保持枯寂之態,連一點萌芽都算逾矩。”
吳仙的界心輕輕鳴響,時空、動靜、虛實、陰陽之力悄然鋪開,如一層既能承青藤、又能載塵灰的膜,緩緩覆向生死奇點。他探入生界的生核,那里的每一縷極生之力都在亂——那些“必須絕對瘋長”的根須底下,藏著一道被生之力藏了兩萬年的“納死紋”,紋路里刻滿了對“生中含寂”的渴望,只是被“催生符”死死纏著,連一絲死息都透不進;死界的死核里,每一寸極死之力都在悶——那些“必須絕對枯寂”的肌理深處,裹著一道被死之力埋了三萬年的“引生痕”,痕跡里滿是對“死中含生”的向往,只是被“寂滅咒”牢牢鎖著,連一點生息都滲不進。
生死翁忽然將半花半骨的手掌按在奇點裂痕處,裂痕里的混沌竟稍稍退了退︰“你看這‘枯生種’,雖快枯了,卻在青藤里養出了‘藤纏骨’的紋;那‘活死根’,雖被埋著,卻在塵灰里結出了‘塵含芽’的理。生與死本就不是仇敵,就像草木要榮,需得秋冬來斂;大地要寂,需得春陽來喚——死是生的歸,生是死的起,少了誰,都是道之斷輪。”
吳仙點頭,界心的力量驟然流轉。他沒有去硬撼“催生符”與“寂滅咒”,而是將時空、動靜、虛實、陰陽之力化作無數細如發絲的光,順著生核的“納死紋”鑽進去,順著死核的“引生痕”纏上去。那些被壓制了數萬年的紋路像是找到了出口,瞬間活了過來,“枯生種”的裂紋里滲出沉靜的死息,“活死根”的絲上忽然抽出半寸綠芽。
生界的青藤猛地一緩。
第一縷極生之力沒有再瘋狂蔓延,而是繞著“枯生種”旋出個半榮半枯的渦,渦心是死塵的寂,渦邊是生藤的榮,榮不斥塵之寂,寂不阻藤之榮,相纏處漫出片既能載生長又能容枯寂的域。
死界的塵灰忽然一顫。
第一縷極死之力沒有再頑固枯寂,而是對著生藤舒展成半實半虛的坡,坡底是生藤的榮,坡上是死塵的寂,寂不蝕藤之榮,榮不潰塵之寂,相接處升起團既能納枯寂又能載生長的氣。
奇妙的變化在輪回果里悄然發生。生側的青藤不再試圖絞殺塵灰,而是順著塵灰的紋路攀援,藤過處,塵灰生出溫潤的光澤,卻不消散;死側的塵灰不再抗拒青藤,而是循著藤條的軌跡沉降,塵落處,藤條結出飽滿的籽,卻不腐壞。那道混沌的裂痕漸漸被半生半死的光填滿,光里既有藤的榮,又有塵的寂,像是被生生掰斷的道之輪軸,正一點點重新接榫。
生死翁伸手撫過重新合二為一的輪回果,先前的藤與塵已化作一枚半青半灰的輪,青處流轉著生的躍,灰處沉澱著死的寂,輪轉時,青里滲灰,便有了沉澱的寂;灰里含青,便有了復甦的躍,竟生出“生中藏死方為真生,死中含生方為真死”的妙理。
“原來死是生的影,生是死的形。”生死翁取過輪邊凝結的一顆半藤半塵的珠,珠體里藤與塵相互纏繞,藤不爛,塵不枯,“兩萬年來,生界總算敢認自己需要死的收斂,死界也總算敢認自己需要生的喚醒——生中藏死才是真生,死中含生才是真死,本就是生與死相擁著,才成了道最根本的輪回啊。”
吳仙望著輪中的生死相濟,界心忽然發出貫通輪回的鳴響。他終于徹悟,道的輪回從不是非生即死的割裂︰榮枯相替是道的年輪,起滅相隨是道的足跡,聚散相續是道的呼吸,顯隱相伴是道的眼眸,而生死相濟,是道最根本的輪回肌理。就像此刻的生界,生中含死,便有了沉澱之韻;死界,死中含生,便有了復甦之姿。
生死翁遞來一枚半藤半塵的玉佩,佩體一半是生藤凝成的翡翠色,一半是死塵聚成的煙灰色,兩種顏色在佩心流轉,時而藤裹塵,時而塵含藤——這是生死奇點的饋贈。吳仙接過時,玉佩化作一道清光融入界心,他周身的紫金光暈里,除了時空的流轉、動靜的相濟、虛實的交融、陰陽的相濟,又添了生死的相濟,仿佛既能握得住生藤的榮,又能托得住死塵的寂。
“往有無奇點去吧。”生死翁指向道之鴻蒙更深處,那里懸著一枚半有半無的道源,“有無奇點里藏著道的本初之秘,有界說‘唯有實有不虛才是道之根基’,用有之力固化一切空無;無界說‘唯有無形無質才是道之真髓’,用無之力消解一切實有。那里的有與無,才是道最本初的源起呢。”
吳仙望向那枚有無奇點,道源的有半側凝著觸之可及的實,無半側飄著尋之不見的虛,像顆被生生剖成兩半的本源珠。界心在胸口躍動,時空、動靜、虛實、陰陽、生死之力交織成更圓融的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貼近道的本初源起。
“有無奇點……”他周身的紫金光暈里,融著時空的流轉、動靜的相濟、虛實的交融、陰陽的相濟、生死的相濟,更添了幾分有無相生的玄妙,“看來,連道最本初的源起,都在等著被溫柔地融成一體呢。”
生死奇點在身後緩緩轉動,點里的生與死漸漸相濟。生界的藤紋里裹著死的影︰“原來生里藏著死的魂。”死界的塵痕里含著生的魄︰“原來死里含著生的靈。”兩種存在融成圓,化作既榮又寂的生死輪,像是為吳仙鋪的本源道,既踩著生界的躍,又踏著死界的寂。
而他的道,正沿著這本源道,向著有無合一的奇點,緩緩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