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法閣建在浮空的白玉台上,四周雲霧繚繞,閣檐下懸掛的“萬法歸一”牌匾,此刻卻被兩道截然不同的氣息籠罩——左側是天規宗長老們放出的秩序金光,右側是離塵谷老怪物們散出的混沌黑霧,兩道氣息在牌匾下相互沖撞,連玉石欄桿都震出細密的裂紋。
閣內正中央,那方奇石懸浮在琉璃罩中。石身半白半黑,白處道文如星軌排列,嚴絲合縫;黑處魔紋似亂流奔涌,毫無章法。最奇的是石心,有一點紫金色在黑白交界處流轉,卻被兩邊的力量死死壓制,連一絲微光都透不出來。
“此石名為‘序亂石’,三百年前從域外墜落,”萬法閣閣主撫著長須,聲音帶著無奈,“多少修士嘗試解析,要麼強行以道文煉化,要麼放任魔紋吞噬,結果不是石碎,就是人亡。”
天規宗大長老須發皆白,法衣上的“天規”二字金光刺目,他指著奇石厲聲道︰“此石魔紋乃禍亂之源!當以‘九章定序陣’煉化,絕不能讓魔氣外泄!”
離塵谷的“瘋婆子”斜倚在柱上,她袖口露出的手臂爬滿魔紋,卻在指尖把玩著一朵白色山茶,語氣慵懶︰“老頑固,道文才是枷鎖!讓魔紋自然流轉,石中真意自會顯現,偏要被那些死規矩捆住手腳。”
周圍修士分成兩派,爭執不休。有人喊著“秩序為尊”,有人嚷著“混沌自在”,吵到激烈處,竟有人直接捏了法訣,要動手強行煉化奇石。
“諸位且慢。”
一道溫和的聲音穿過喧囂,吳仙踏著紫金色的光紋落在閣中。他剛靠近琉璃罩,石心那點紫金色突然劇烈跳動,白處的道文與黑處的魔紋竟同時停滯了一瞬,像是在回應他的氣息。
“是你?”天規宗大長老認出吳仙,眉頭緊鎖,“青霧山之事,老夫已听聞。你縱容魔紋與道文共處,本就不合天規,今日還敢來摻和此事?”
瘋婆子卻笑了,晃了晃手中的山茶︰“小友倒是有趣,那李玄回去後,竟真敢在洗心池里加‘活氣草’,讓那些呆子多了幾分笑模樣。你若能解開這石頭,老婆子我敬你三碗魔酒。”
吳仙沒接話,只是盯著琉璃罩中的奇石。石身的白紋如棋盤,每一道都筆直如尺,卻在靠近石心處微微彎曲,像是在試探著觸踫;黑紋如亂麻,每一縷都扭曲如蛇,卻在石心邊緣悄悄收束,仿佛在克制著蔓延。
“它們在等一個契機。”吳仙輕聲道,指尖撫過琉璃罩,界心的紫金色氣息透過罩壁滲入石中,“就像當初界主體內的序亂本源,不是不能共存,只是沒人教它們如何相處。”
“胡言亂語!”大長老怒喝,揮手放出一道“鎮序符”,符紙金光爆閃,直撲奇石,“道文豈能與魔紋為伍?今日老夫便讓你看清,亂象必須肅清!”
符紙撞上石身,白紋瞬間暴漲,將黑紋擠壓得幾乎消失,石心的紫金色卻黯淡下去,石身竟發出痛苦的嗡鳴,表面裂開一道細紋。
“老東西,你找死!”瘋婆子見狀,袖中飛出一團“化亂霧”,黑霧撞上奇石,黑紋立刻狂涌,反將白紋吞噬大半,石心的紫金色徹底隱沒,裂紋又深了幾分。
“你看,”吳仙嘆了口氣,界刃突然出鞘,刃身的“未”字亮起,紫金色的界力如水流淌,同時裹住鎮序符與化亂霧,將兩道極端的力量輕輕撥開,“強行壓制或放縱,只會讓它們更痛苦。”
界力滲入奇石的剎那,奇跡發生了——白紋不再暴漲,而是順著界力的軌跡,以一種“既規整又靈動”的弧度舒展;黑紋不再狂涌,而是跟著界力的韻律,以一種“既自由又有序”的姿態蜿蜒。石心的紫金色重新亮起,這一次不再微弱,竟化作一道細線,將白紋與黑紋輕輕串聯。
“這是……”閣主失聲驚呼。
眾人只見奇石表面,白紋與黑紋沿著紫金線交織,時而凝成“天地方圓”的秩序圖案,時而化作“星河翻涌”的混沌景象,兩種圖案交替變幻,卻絲毫不顯沖突,反而像晝夜輪轉般自然。石身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最後竟滲出溫潤的光澤,連周圍的靈氣都變得柔和起來。
大長老手中的符紙突然自行燃燒,化作灰燼。他望著奇石上和諧的紋絡,想起李玄傳回宗門的消息——青霧山的天規宗修士已開始學習“在規矩中留三分靈活”,此刻再看石上的白紋,那些筆直的線條里藏著的彎曲,竟比一味剛硬更顯堅韌。
瘋婆子袖中的化亂霧也漸漸消散。她盯著石上收束的黑紋,想起紅衣女子派人送來的信——離塵谷的交易已請修士公證,“隨性”里添了“守諾”,反而少了許多無謂的爭斗,此刻再看那些蜿蜒的黑紋,自由中藏著的克制,竟比肆意狂放更顯生機。
“原來……還能這樣。”大長老喃喃道,臉上的威嚴漸漸被恍然取代,他看向吳仙,“你是說,秩序不必是冰冷的牆,混沌也不必是決堤的河?”
“牆會隔絕陽光,河會沖毀家園。”吳仙收回界刃,“但架起橋的牆能通往來,築了堤的河能潤良田。關鍵不在‘序’與‘亂’,而在如何讓它們各安其位,又相互成就。”
奇石突然輕輕震動,從石心飛出兩道流光,一道是純淨的白,一道是剔透的黑,分別落在大長老與瘋婆子手中。白流光化作一枚玉簡,里面是“序中藏活”的新道文;黑流光化作一卷獸皮,上面是“亂里守度”的新魔紋。
“這是……奇石的饋贈?”瘋婆子捧著獸皮,指尖微微顫抖。
吳仙點頭︰“它只是想告訴你們,真正的強大,從來不是消滅對方,而是理解彼此後,共同生長。”
此時,萬法閣外傳來動靜,天規宗的弟子與離塵谷的修士竟並肩而來,為首的正是李玄與紅衣女子。
“長老,”李玄對著大長老拱手,“宗門的洗心池已撤去壓制本性的藥劑,修士們既能靜心,也能開懷了。”
紅衣女子對著瘋婆子笑道︰“谷主,我們與山民的交易立了契,噬靈魔蟻如今只負責‘修剪’多余的靈根,還能幫山民松土呢。”
大長老看著李玄,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簡,突然對著吳仙拱手︰“小友……不,吳先生,是老夫執念太深了。”
瘋婆子也收起玩笑的神色,對著吳仙頷首︰“這杯魔酒,老婆子欠你了。”
吳仙笑了笑,望向萬法閣外的雲海。陽光穿過雲層,在雲海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既像秩序的棋盤,又像混沌的星圖。
奇石的事傳開後,萬法閣成了新的“共存之地”,天規宗與離塵谷的修士開始在這里交換心得,有人用秩序道文改良魔紋術法,有人以混沌魔紋豐富道文陣法,修仙界的風氣,竟悄然變了。
而吳仙在萬法閣小住三日後,便告辭離去。他知道,序亂共生的道理,需要慢慢滲透,而他的路,還在更遠的地方。
離開前,閣主交給吳仙一枚令牌︰“西域‘碎星海’近日異象頻發,據說海底有座古城,城中既有道文碑,又有魔紋柱,無數修士進去後都瘋了……或許,那里也需要吳先生這樣的人。”
吳仙接過令牌,令牌上刻著“碎星”二字,觸摸時竟傳來既秩序又混沌的波動。
他抬頭望向西方,那里的天際線隱有星光碎裂的痕跡。
“看來,又有新的故事要開始了。”吳仙握緊界刃,紫金色的身影融入流雲,只留下一道既筆直又蜿蜒的軌跡,消失在天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