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十年後的自己)
許,你還記得十年前那個在托班教室里掉眼淚的下午嗎?
那天你蹲在美工區的櫃子前,手里攥著那本貼滿孩子們笑臉的相冊——就是你每天提前半小時到崗,一張張修圖排版,熬了三個周末才裝訂好的那本。
家長群里剛彈出新消息,有人說“老師別總搞這些沒用的,孩子作業本都沒寫完”,還有人附議“是啊,天天畫畫做手工,不如多盯著寫幾道算術題”。
你當時看著照片里那個被你哄了半小時才敢下筆的小男孩,他第一次畫完太陽時舉著畫紙沖你笑的樣子,突然就覺得鼻子發酸,好像過去大半年的力氣都白使了。
現在想想,那會兒你可真傻。你總覺得“細節”是托班的靈魂,早晨給每個孩子準備溫好的蜂蜜水,因為你查資料說春天喝這個潤喉;午休時給踢被子的孩子縫了小布兜當腳套,怕他們著涼;甚至特意考了兒童心理疏導證,就為了能跟那個總愛打人的小朋友蹲下來說話——你以為這些是“用心”,可家長們要的,不過是“放心”。
你記不記得那個叫朵朵的小女孩?她媽媽每天下班晚,你總留她在教室里多待一小時,教她折紙星星。
有天朵朵媽來接她,手里攥著被朵朵揉皺的星星紙,板著臉說“許老師,我花錢是讓你看她寫作業的,不是陪她玩的”。
你當時急得差點跟她吵起來,想告訴她朵朵今天主動把星星分給了同桌,這是她第一次學會分享。
可你沒說出口,因為你突然發現,家長眼里的“進步”,和你心里的“成長”,根本不是一回事。
後來你是怎麼想通的?哦,是那個暴雨天。你提前關了教室里的投影——就是你特意買的,想給孩子們放繪本動畫的那個。你把所有桌子拼在一起,讓孩子們圍坐著寫作業,自己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中間,誰有不會的題就舉手問。
雨最大的時候,走廊里傳來腳步聲,是最早來接孩子的家長。他扒著窗戶看了會兒,進來時沒像往常那樣先檢查孩子的畫,只是笑著說“許老師,這樣挺好,孩子們安安靜靜的”。
那天晚上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突然想明白了︰家長們不是不需要愛,是他們被生活磨得只剩下最實在的需求。
那個總催你盯作業的爸爸,是開出租車的,每天跑十二小時車,連給孩子簽字的空都沒有;那個說“別搞沒用的”媽媽,在超市理貨,下班要先去菜市場搶打折菜,她哪有精力看你發的孩子做手工的視頻?
他們把孩子送來托班,就像給手機找個充電插座——不需要花哨的功能,能穩穩當當充上電,別斷電,就夠了。
你後來做的第一件“減法”,是把每周兩次的“故事會”改成了“作業輔導課”。
你把那些繪本暫時收進櫃子里,換成了各科的練習冊。剛開始孩子們有點不適應,那個總愛畫畫的小男孩還哭了鼻子,你蹲下來跟他說“咱們先寫完作業,老師晚上單獨陪你畫,就咱們倆”。
那天他媽媽來接他時,手里拿著寫滿對勾的練習冊,第一次對你笑了,說“謝謝許老師,我家這孩子,就听你的”。
你看,少了點“花樣”,反而多了點“信任”。
再後來,你連那本相冊都不做了。改成每天在家長群里發一張“作業完成表”,誰寫完了就打個紅勾,誰錯了幾道題標得清清楚楚。
有家長問“怎麼不發照片了”,你說“孩子們正忙著寫作業呢,等周末我拍幾張發群里”——其實你知道,周末他們更想看的是孩子的作業登記本。
但你悄悄留了個小角落,就在教室最後排的櫃子上,放了個透明的玻璃罐。
誰今天主動整理了自己的書桌,你就給他一顆糖;誰幫同學撿了掉在地上的橡皮,也給一顆。
孩子們開始偷偷比誰罐子里的糖多,有次那個總打人的小男孩攢了五顆糖,舉著罐子跟你說“老師,我能換一朵小紅花嗎?我媽媽說得了小紅花她就帶我去公園”。
你當時沒忍住,摸了摸他的頭,說“當然能”。
那天你在家長群里發了張他舉著小紅花的照片,配文“今天進步很大,學會幫助同學了”。
他媽媽隔了半小時回了個“謝謝老師”,後面跟了個笑臉表情——那是她第一次在群里發表情。
許,你現在應該懂了吧?“少就是多”不是偷懶,是把力氣用在別人真正需要的地方。就像你後來把每天的蜂蜜水換成了涼白開,因為有家長說孩子在家不愛喝水,在托班能多喝幾口就行;你把縫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