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陳動就摸著黑起了床。他輕手輕腳地從床底下拖出那個破舊的化肥袋子,里面裝著他們父子倆的全部家當——五千塊錢學費,一千塊生活費,還有那張被摸得發皺的錄取通知書。這些錢,是他賣了家里最後兩頭豬、借遍了親戚、甚至偷偷去縣醫院賣了兩次血才湊齊的。
"爹,這麼早就走?"陳明揉著眼楮從里屋出來,看見父親正蹲在地上,把褲衩翻過來,用針線在里層縫著一個小布兜。
"過來。"陳動招招手,聲音壓得很低,"把錢放這兒最安全。"
陳明看著父親粗糙的手指捏著細針,笨拙地一針一線縫著,鼻頭突然一酸。他知道,父親是怕路上遇到小偷。這六千塊錢,是他們家的命。
張秀英天不亮就起來煮了二十個雞蛋,蒸了一鍋饅頭,又往塑料袋里裝了幾根黃瓜和西紅柿。"路上吃,"她紅著眼楮把包裹塞進陳明的背包,"省著點,到了上海什麼東西都貴。"
村口,最早的一班拖拉機已經在等著了。陳動把縫著錢的褲衩穿上,外面又套了條舊褲子,這才背上編織袋,拉著陳明上了車。臨行前,張秀英突然抓住兒子的手,往他手心塞了五十塊錢︰"餓了就買碗面吃,別省。"
拖拉機突突突地開往縣城,陳明回頭望去,母親瘦小的身影還站在晨霧里,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
縣城的汽車站比陳明想象中還要擁擠。父子倆像兩只受驚的兔子,被人流推來搡去。陳動死死攥著陳明的手腕,生怕走散了。"跟著我,"他緊張地說,"千萬別松手。"
售票窗口前排著長長的隊伍。陳動仰著頭,眯著眼看牆上貼著的票價表,嘴里小聲念叨著︰"硬座128,硬臥上鋪265......"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爹,咱們買硬座就行。"陳明小聲說。
"要坐二十多個小時呢。"陳動搓著手,"臥鋪能躺著......"
"太貴了,"陳明搖頭,"我能坐得住。"
終于排到他們時,陳動小心翼翼地問︰"同志,有沒有......便宜點的票?"
售票員頭也不抬︰"學生證有嗎?可以買學生票。"
陳動連忙從懷里掏出錄取通知書︰"這個行嗎?我兒子考上大學了......"
售票員這才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接過通知書仔細核對後,語氣緩和了些︰"學生硬座半價,64一張。要幾張?"
"兩張!"陳動趕緊說,隨即又想起什麼,"不,一張,我兒子學生票,我......我普通票。"
買完票,陳動把車票和找零的錢數了三遍,才小心翼翼地塞進縫著暗兜的褲衩里。陳明注意到,父親付錢時手一直在抖。
候車室里擠滿了人,汗臭味、泡面味和劣質香煙的味道混在一起。陳動找了個角落,把編織袋墊在地上讓陳明坐,自己則蹲在旁邊,警惕地環顧四周。
"餓不餓?"他問兒子,"要不要吃個雞蛋?"
陳明搖搖頭︰"等上車再吃吧。"
廣播里終于傳來他們那趟車的檢票通知。人群像潮水一樣涌向檢票口,陳動一手提著編織袋,一手緊緊拽著陳明的衣角,生怕被人群沖散。
"票拿好!"檢票員不耐煩地喊著。陳動手忙腳亂地從褲腰里摸出車票,額頭已經冒出汗珠。
站台上,綠皮火車像條疲憊的長龍臥在鐵軌上。陳明跟著父親,沿著車廂一個個找他們的座位。車廂連接處擠滿了人,有人坐在行李上,有人直接躺在地上。陳動護著陳明,艱難地往前擠。
"讓一讓,讓一讓......"他不斷地說著,聲音卻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
終于找到座位時,陳明才發現他們的位置已經被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佔了。男人正翹著二郎腿,啃著雞爪子。
"同志,"陳動賠著笑,"這是我們的座位......"
男人斜眼看了看他們破舊的穿著,吐出一塊雞骨頭︰"先坐會兒怎麼了?到站還早呢。"
陳動局促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陳明拉了拉父親的衣角︰"爹,咱們先站會兒吧。"
就這樣,父子倆在過道里站了整整兩個小時,直到那個男人到站下車,他們才坐到自己花錢買的座位上。陳明的腿已經站麻了,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從包里拿出一個饅頭,掰成兩半,遞給父親。
"你吃吧,"陳動推開兒子的手,"我不餓。"
火車轟隆隆地向前行駛,窗外的景色從農田變成丘陵,又變成陌生的城市輪廓。陳明趴在窗戶上,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個正在展開的新世界。對面的座位上,一個穿著時髦的年輕人正用手機看著視頻,外放的聲音引得周圍人頻頻側目。
"同學,你去上海上學?"年輕人突然問陳明。
陳明點點頭,有些拘謹︰"復旦大學。"
"喲,高材生啊!"年輕人提高了聲音,引得附近幾個乘客都看過來,"上海消費可高了,你們帶夠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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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的臉一下子紅了。陳動趕緊說︰"帶夠了,帶夠了。"
年輕人不依不饒︰"住宿舍還是租房啊?上海房租可貴了,一個單間得三四千......"
陳動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陳明低著頭,死死攥著衣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夜幕降臨,車廂里的燈亮了起來。陳明靠在座位上,困得直點頭。陳動輕輕把兒子的頭按在自己肩上︰"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陳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恍惚中,他感覺父親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後是一陣 的聲音。他微微睜開眼,看見父親正蹲在車廂連接處,就著冷水啃他們從家里帶來的干饅頭。
第二天中午,火車終于駛入上海站。站台上人山人海,各種方言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陳動緊緊抓著陳明的手,另一只手護著褲腰里的錢,隨著人流艱難地往外挪。
出站口,明亮的陽光照得他們睜不開眼。高樓大廈像巨人一樣矗立在四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陳明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這就是上海,這就是他未來四年要生活的地方。
"明明,"陳動的聲音有些發抖,"咱們......咱們先找學校吧。"
他們站在地鐵站入口,茫然地看著復雜的線路圖。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詢問,陳動趕緊掏出錄取通知書︰"同志,去復旦大學怎麼走?"
工作人員耐心地給他們指了路。買地鐵票時,陳動又一次從褲腰里摸出錢,這次他的動作熟練多了。
地鐵車廂干淨明亮,冷氣開得很足。陳明緊挨著父親坐著,眼楮卻忍不住四處張望。對面座位上,一個穿著精致連衣裙的女孩正用最新款的手機發消息,手腕上的銀色手鏈閃閃發光。陳明下意識地縮了縮腳,把自己磨破邊的球鞋藏在了座位下面。
出了地鐵站,他們又走了很久才找到學校大門。陽光下,"復旦大學"四個鎏金大字熠熠生輝。陳動站在校門口,突然就不敢往前走了。
"爹?"陳明疑惑地看著父親。
陳動的手在褲子上擦了又擦,這才從褲腰里摸出那個縫著錢的暗兜,小心翼翼地拆開線頭,取出那疊帶著體溫的鈔票。
"拿著,"他把錢塞進陳明手里,"去交學費吧。"
陳明感覺手里的錢沉甸甸的,不僅僅是錢的重量,還有父親體溫的余熱。他突然發現,父親的褲腰處有一小片暗紅色的血跡——那是反復拆縫線頭磨破的傷口。
"爹......"他的嗓子像被什麼堵住了。
"去吧,"陳動推了推兒子,"我在這兒等你。"
陳明轉身走向報到處的隊伍,眼淚終于奪眶而出。他知道,父親不是不想跟他一起進去,而是怕自己破舊的衣服會給兒子丟臉。
這就是他們父子倆的上海第一天——帶著縫在內褲里的錢,帶著干糧和自卑,帶著滿心的期待與惶恐,踏入了這個光鮮亮麗卻又冰冷陌生的大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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