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德元年(763年)冬,長安城飄落著這一年的第一場雪。大明宮紫宸殿內,炭火熊熊燃燒,卻驅不散新即位的唐代宗李豫眉間的陰霾。他手中握著一份來自朔方的奏報,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陛下,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又上表請求增派糧餉。"宦官程元振小心翼翼地稟報,聲音細若蚊蠅。
代宗將奏章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又是要糧要餉!安史之亂方平,國庫空虛,他難道不知?"
殿內侍立的宰相元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上前一步道︰"陛下,僕固懷恩手握重兵,又與回紇關系密切,此番索要糧餉,恐怕..."
"恐怕什麼?"代宗銳利的目光射向元載。
元載低頭作揖︰"臣不敢妄言。只是自安祿山叛亂以來,邊將擁兵自重者不在少數。僕固懷恩平定史朝義有功,如今在軍中威望極高,若有不臣之心..."
代宗猛地站起身,玄色龍袍掃過案幾邊緣︰"住口!懷恩一門忠烈,其子僕固 戰死疆場,其女為和親遠嫁回紇,豈容你如此猜忌?"
元載慌忙跪伏于地︰"臣失言,請陛下恕罪!"
代宗揮袖轉身,望向殿外紛飛的雪花,心中卻翻涌著復雜的情緒。他何嘗不知僕固懷恩的功績——安史之亂中,正是這位鐵勒族將領率領朔方軍東征西討,最終在洛陽城外徹底擊潰史朝義叛軍,為大唐續命。但如今朝中關于僕固懷恩與回紇可汗暗中往來的流言甚囂塵上,令他不得不防。
"傳旨,"代宗突然開口,"加封僕固懷恩為尚書左僕射,賜鐵券,圖形凌煙閣。另...命黃門侍郎裴遵慶為慰撫使,前往朔方犒軍。"
元載眼中精光一閃︰"陛下聖明。恩威並施,僕固懷恩必感念天恩。"
代宗沒有回應,只是疲憊地閉上雙眼。他想起三年前那個血與火的夜晚,僕固懷恩渾身浴血闖入行宮,將他和父皇從叛軍包圍中救出的場景。那時的懷恩眼中只有忠誠,沒有一絲雜念。
"但願...是朕多慮了。"代宗在心中默念。
二、朔方的怒火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靈州朔方節度使府邸內,僕固懷恩正對著地圖沉思。燭火在他剛毅的面容上跳動,勾勒出深深的皺紋和一道從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猙獰傷疤——那是平定史朝義時留下的戰傷。
"父親,朝廷又駁回了我們的糧餉請求。"年輕的僕固 懷恩次子)憤然走入,將公文重重拍在桌上。
僕固懷恩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佩刀︰"軍中存糧還有多少?"
"不足半月之用。"僕固 咬牙道,"更可恨的是,朝廷剛剛下旨,要我們裁撤三萬邊軍!北有吐蕃虎視眈眈,此時裁軍,豈不是自毀長城?"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副使範志誠滿臉怒容闖入︰"大帥!長安剛來的消息,元載那奸賊在朝堂上誣告您勾結回紇意圖不軌!"
"什麼?!"僕固懷恩猛地站起,案幾被撞翻,地圖與公文散落一地。他胸口劇烈起伏,那道傷疤因憤怒而變得紫紅︰"我僕固家為大唐流盡鮮血,竟得如此回報?"
範志誠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大帥,長安還傳來密報,說駱奉先那閹人向陛下進言,要召您入朝明升暗降,奪您兵權!"
僕固 "唰"地拔出佩劍︰"父親!朝廷如此猜忌,我們何必再效忠?不如..."
"住口!"僕固懷恩一聲暴喝,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他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我僕固家世代忠良,豈能因小人讒言就生二心?"
他彎腰拾起地上的地圖,手指撫過朔方與長安之間的山川河流,聲音忽然低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