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琉璃城下層更深處，那些連城市維護系統都幾乎遺忘的廢棄管道里，一些身影正在黑暗中秘密聚集。
他們的人數不多，其中一人，手臂上有一個用紅色礦石顏料畫的符號。
一顆破碎的星球，中心畫有“s”。
“消息散出去了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散出去了一部分。格倫德爾的命令幫了我們大忙，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感到沒有活路了。”
另一個聲音回答。
“很好。清算官的出現會讓他們更快下定決心。準備好，機會很快就要來了。星盟的注意力被戰爭牽制，這就是我們的機會。為了自由！”
“為了自由！”
莉亞將那張粗糙的紙片揉成一團，緊緊攥在手心，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紙張的紋理和那幾行煽動性文字所帶來的灼熱。
“求生者”……
她不想惹麻煩。
父親用一生的謹小慎微和最終痛苦的死亡，才為她換來了這份在管理局辦公室里勉強糊口的“體面”。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處理數字——開采量、損耗率、能源消耗、配給分配……她很清楚這些數字背後意味著多少血汗和死亡，但她強迫自己不去想。
她只是系統中的一個齒輪，轉動，然後被磨損，最終被替換。
思考是危險的，反抗更是自取滅亡。
那張紙片，以及它所代表的“求生者”組織，就是最危險的火焰。
她沖到房間角落那個處理有機廢物的微型分解口前，想要將紙團扔進去。
只要一松手，這點危險的火星就會消失，她可以繼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她的生活。
上調百分之二十的配額？
她或許能靠以前攢下的一點信用點多換點高能量壓縮塊熬過去。
清算官？只要她更加努力地工作，更加順從，或許不會被注意到……
她的手停在分解口上方，遲遲沒有松開。
格倫德爾特使那高傲的聲音再次在她腦海中出現。
“……將被視為損耗，立即清除。”
這不是熬不熬得過去的問題了。
這是系統已經決定了要加速他們的死亡。
繼續順從，只是選擇一種稍微慢一點的死法。
就在這時，外面通道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不同于平時巡邏隊的腳步聲和引擎聲。
呵斥、哭喊，還有……一種低頻的能量武器充能聲！
莉亞的心一抽。
出事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揉皺的紙團塞進制服內側的口袋，然後小心翼翼地湊到門邊，將耳朵貼在金屬門上，屏息傾听。
聲音來自不遠處的交叉通道口，就在她這條居住單元通道的外面。
“……命令是絕對的！任何阻礙生產效率的行為，都必須立即糾正！”
一個電子合成音響起。
是清算官！他們竟然這麼快就開始行動了？
“大人！求求您！他只是個孩子！他太餓了，只是偷拿了一包過期的營養膏！求求您饒了他這一次吧！”
一個老婦人帶著哭腔的求饒聲在外面響起。
“過期配給也屬于星盟財產。盜竊星盟財產，即視為破壞戰爭資源。根據戰時管制條例第7條第3款，處以即刻清除。”
清算官的合成音沒有絲毫波動。
“不！不要！我把我的配給都給您！我可以加倍工作！求求您……”
“滋——嗡！”
一聲短促的能量釋放聲響起，緊接著是某種重物倒地的悶響，以及周圍人群抑制不住的驚呼和抽氣聲。
老婦人的哭喊戛然而止。
通道內安靜下來，只剩下能量武器冷卻時發出的微弱“嘶嘶”聲。
莉亞的血液仿佛被凍結。
她渾身冰冷，手指摳著門板，透過門板上細微的縫隙，向外看去。
有限的視野里，她看到兩個身穿漆黑制服、戴著全覆蓋頭盔的清算官站在那里，其中一人手臂上搭載的能量武器槍口還散發著淡淡的焦煙。
他們腳下，倒著一小一大兩個身影。
一個瘦小的男孩，和那個剛才還在苦苦哀求的老婦人。
一動也不動。
周圍被驅趕著圍觀的下層居民們鴉雀無聲，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恐懼和震驚。
為了一包過期的營養膏……就直接……殺人？
這就是“即刻清除”？這就是“清除損耗”？
就連負責維持秩序的那隊“灰狗”士兵，也愣住了。
他們的隊長，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中年男人，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握緊了手中的步槍，移開目光。
他手下的幾個年輕士兵，面罩下的呼吸變得急促，有人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清算官的頭盔轉向那隊“灰狗”士兵。
“清理現場。將‘損耗’送入回收處理單元。記錄事件編碼lc734。”
“……是，大人。”
灰狗隊長的聲音干澀沙啞，他揮了揮手，兩名士兵僵硬地上前，機拖走地上的尸體，在地面上留下兩道模糊的暗紅色痕跡。
清算官不再多看一眼，轉身，邁著一致的步伐離開，靴子敲擊地面的聲音在通道里回蕩。
通道里的人群依舊沉默著，人們看著地上那兩道拖痕，看著那些同樣出身底層、此刻卻顯得茫然無措的“灰狗”士兵，眼神變得復雜。
那個灰狗隊長看著手下拖走尸體，又看了看周圍居民們投來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恐懼，有憎恨，還有一絲……鄙夷？
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低聲罵了一句髒話，聲音不大，但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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