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月環
玄穹的銀槍第三次刺破晨霧時，鼻尖忽然纏上一縷清甜的草木香。他手腕微頓，槍尖懸在半空，余光里已瞥見三只火紅的小毛團正踮著腳尖，試圖將什麼東西往他頭頂放。
“尾巴別晃了，要掉了。”玄穹無奈收槍，任由最膽大的那只狐狸順著他的護腕爬到肩頭。小家伙爪子捧著編到一半的月華草花環，毛茸茸的尾巴掃過他的耳垂，惹得他肩線微顫。
“阿穹哥哥，你看我編的！”小狐狸把花環往他眼前送，草葉上還沾著歸墟邊的露水，在晨光里閃著細碎的光。另外兩只則蹲在他腳邊，一人叼著一根銀槍的縮小木仿品，正有模有樣地扎著馬步，尾巴卻忍不住跟著風擺來擺去。
這里是歸墟之畔，五界的交界之地，也是玄穹與其他年輕守護者們世代駐守的地方。按長老們的話說，歸墟之下封印著遠古戾氣，需時刻警惕。可玄穹守在這里三年，見過最多的，卻是這群從妖界溜來的小狐狸。
領頭的小狐狸叫赤團，據說母親是妖界的百花使。它第一次來歸墟時，還沒玄穹的靴筒高，躲在石縫里看他練槍，被發現後卻不怕生，反而蹦出來問他槍尖上的寒光能不能編進花環。從那以後，每天清晨總能看到幾只紅毛團穿梭在守護者的營地旁，有時幫著撿拾枯枝，有時趴在一旁看他們操練，時間久了，連最嚴肅的隊長都默許了這群小家伙的存在。
“今日該教你們練‘定岳式’了。”玄穹放下銀槍，撿起地上的木槍仿品。赤團立刻蹦到他面前，兩只前爪抓著木槍，尾巴繃得筆直，活像個認真听講的小弟子。另外兩只叫絨球和點點的小狐狸也趕緊湊過來，三只狐狸排著隊，耳朵豎得老高。
玄穹放慢動作，將銀槍在掌心轉了個圈，槍尖穩穩落在地面，激起細小的塵土︰“定岳式講究沉肩墜肘，要像扎根的古松，任風怎麼吹都不動。”他邊說邊調整赤團的姿勢，幫它把歪掉的木槍扶正，“對，爪子再往下壓些，尾巴別翹那麼高，會泄力的。”
赤團听話地把尾巴垂下來，可沒堅持片刻，還是忍不住晃了晃。絨球在一旁看得入神，學著玄穹的樣子轉木槍，結果沒抓穩，木槍滾到了歸墟邊的草地上。它慌慌張張地追過去，卻沒注意腳下的石子，眼看就要摔進歸墟旁的淺灘，玄穹眼疾手快，伸手將它撈了回來。
“小心些，這里的石頭滑。”玄穹輕輕揉了揉絨球的腦袋，把木槍遞還給它。絨球蹭了蹭他的手心，小聲“嗷”了一聲，像是在道歉。赤團也跑過來，用尾巴卷住絨球的爪子，像是在安慰它。
陽光漸漸升高，歸墟旁的月華草上的露水慢慢蒸發，散發出更濃郁的香氣。守護者們陸續開始操練，營地旁漸漸熱鬧起來。有的守護者在練箭，箭羽劃過空氣的聲音里，夾雜著小狐狸們的歡呼聲；有的在整理結界符咒，赤團會幫忙把散落的符紙叼到他們手邊；還有的在擦拭兵器，點點就蹲在一旁，用尾巴掃去兵器上的灰塵。
正午時分，守護者們休息的間隙，赤團忽然神秘兮兮地把玄穹拉到一旁的桃樹下。它從樹洞里掏出一個用月華草和桃花編的花環，花環中間還綴著幾顆亮晶晶的露珠凝結成的水晶——那是妖界特有的“凝露珠”，據說能安神定氣。
“阿穹哥哥，這個給你。”赤團把花環舉過頭頂，眼楮亮晶晶的，“我編了三天，母親說凝露珠能保護你，就像你保護歸墟一樣。”
玄穹接過花環，觸手微涼，月華草的香氣混著桃花的清甜縈繞在鼻尖。他低頭把花環戴在頭上，赤團立刻歡呼起來，圍著他轉了好幾圈，絨球和點點也跟著拍手，三只狐狸的笑聲像風鈴一樣清脆。
“好看嗎？”玄穹故意擺出嚴肅的表情，可嘴角的笑意卻藏不住。赤團用力點頭，尾巴晃得像朵盛開的花︰“好看！阿穹哥哥戴什麼都好看！”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是隊長帶著幾位長老過來巡查。玄穹趕緊想把花環摘下來，卻被赤團按住了手︰“別摘呀，長老們也會喜歡的。”
隊長走近時，看到玄穹頭上的花環，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你這小子，倒被這群小家伙給纏上了。”一旁的白胡子長老也點點頭，目光落在三只小狐狸身上，眼神柔和︰“當年我年輕時守歸墟，也見過妖界的小崽子們來這兒玩，只是那時局勢緊張，沒敢讓他們靠近。如今五界太平，倒也難得有這樣的景致。”
赤團听到長老的話，立刻跑過去，仰著頭問︰“長老爺爺，我們沒有打擾你們吧？我們會很乖的，還會幫大家做事呢！”長老笑著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不打擾，有你們在，這歸墟旁都熱鬧多了。”
那天下午，長老們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坐在歸墟旁的石凳上，看著守護者們和小狐狸們玩耍。赤團帶著絨球和點點給每位守護者都編了一個月華草花環，有的綴著桃花，有的綴著凝露珠，五顏六色的花環戴在守護者們的頭上，讓平日里嚴肅的營地多了幾分活潑。
夕陽西下時，妖界的方向傳來幾聲悠長的獸吼，那是妖界的巡邏隊在召喚小狐狸們回家。赤團耳朵動了動，有些不舍地看著玄穹︰“阿穹哥哥，我們該走了。”
“明日還來嗎？”玄穹問。赤團用力點頭，眼楮里滿是期待︰“來！明日我帶母親做的桂花糕，分給大家吃！”它說完，又想起什麼，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用絲線串著的凝露珠，掛在玄穹的腰間︰“這個你帶在身上，要是想我們了，就看看它。”
玄穹接過凝露珠，珠子在夕陽下泛著暖光。他看著三只小狐狸蹦蹦跳跳地往妖界的方向跑，直到它們的身影消失在林間，才轉身回到營地。
夜里值班時，玄穹靠在歸墟旁的石碑上，指尖摩挲著腰間的凝露珠。月光灑在歸墟上，泛起淡淡的銀光，月華草在夜風里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白日的熱鬧。他想起赤團認真練槍的模樣，想起絨球追木槍時的慌張，想起點點用尾巴掃灰塵的可愛，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忽然，遠處傳來幾聲熟悉的“嗷嗚”聲，玄穹抬頭，看到歸墟旁的山坡上，三只小狐狸正朝他揮手。它們大概是趁家人不注意，又偷偷跑回來了。玄穹笑著朝它們揮手，看著它們在月光下追逐打鬧，直到月亮升到中天，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日子一天天過去，歸墟旁的歡聲笑語從未間斷。守護者們操練時，總有幾只紅毛團在一旁模仿；休息時，總能收到用月華草編的花環；逢年過節，還能吃到妖界送來的糕點和水果。五界的長老們偶爾會來巡查，每次看到歸墟旁的景象，都會感嘆這樣的和平來之不易。
有一次，妖界的使者來歸墟與守護者們商議結界加固的事，看到赤團正幫著玄穹整理符咒，忍不住笑道︰“這些小家伙，倒比我們這些大人還懂兩界的情誼。”玄穹也笑了，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赤團時的模樣，想起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忽然明白，所謂的五界和平，從來不是靠冰冷的結界和武器維持的，而是靠這些跨越界限的溫暖與善意，靠這些日復一日的陪伴與信任。
那天傍晚，使者離開後，赤團拉著玄穹的手，指著歸墟旁的月華草田說︰“阿穹哥哥，等下個月月華草開得最盛的時候，我們一起編一個最大的花環，掛在歸墟的石碑上好不好？這樣所有人都能看到，我們是好朋友。”
玄穹點頭，看著夕陽下的月華草田，看著身邊蹦蹦跳跳的小狐狸，看著遠處守護者們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自己守護的不只是歸墟下的封印，更是這份跨越五界的情誼，這份讓歸墟旁永遠充滿歡聲笑語的和平。
月光漸漸升起，灑在歸墟之上，也灑在守護者與小狐狸們的身上。銀槍的寒光與火紅的狐毛相映，月華草的香氣與歡聲笑語交織，構成了五界最動人的景象。而這歸墟旁的一切，正如長老們所說，是五界和平最好的象征，是值得所有人用一生去守護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