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碑記
忘川河的水流總是帶著化不開的涼意，即便是冥界最燥熱的時節，河面上也飄著一層薄薄的霧靄，將奈何橋的輪廓暈染得模糊不清。冥王站在橋頭，指尖拂過一塊剛立起的青石碑，碑面上還殘留著鑿刻的痕跡，細碎的石屑落在他玄色的袍角，像是撒了把冰冷的星子。
“陛下，碑文已刻完。”身旁的鬼差躬身稟報，聲音里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冥界許久沒有這樣鄭重的時刻，上一次立碑還是千年前紀念鎮壓怨靈之亂的戰將，而這一次，碑上刻的卻是一位仙界仙將的名字——玄穹。
冥王沒有回頭，目光落在碑首那行“玄穹仙將傳”上，指尖的涼意順著石碑蔓延開去。他想起三百年前玄穹來冥界的模樣，那時的仙將身著銀甲，肩上落著瑤池的桂花，手里提著半壺仙酒，笑著對他說︰“冥王，若日後冥界有需，玄穹定不推辭。”那時他只當是仙者的客套話，卻沒料到，這位仙將後來真的用性命護了五界周全。
“讓開些吧，別擋著魂魄們的路。”冥王輕聲道，轉身往望鄉台的方向退了幾步。鬼差連忙應下，揮手讓守在橋邊的小鬼們往後撤，給石碑前留出一片空地。
最先注意到石碑的是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老魂魄，他剛從輪回道的方向過來，腳步踉蹌，臉上還帶著對塵世的眷戀。走到奈何橋中段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了橋頭的青石碑，腳步不由得頓住。他眯著眼楮打量了片刻，又往前挪了幾步，手指輕輕觸踫到碑面上的字跡，像是在確認什麼。
“玄穹……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老魂魄喃喃自語，眉頭皺了起來。他的記憶還沒被孟婆湯完全沖淡，零碎的片段在腦海里打轉——三百年前那場遮天蔽日的隕石雨，他那時還是人間的一個農夫，躲在草屋里看著天空被火光染紅，以為世界就要塌了。可就在最絕望的時候，一道金光從雲層里沖出來，像是一把利劍劈開了隕石群，緊接著，天地間的震動就停了。後來村里的老人們說，那是仙界的仙將在守護人間，可沒人知道那位仙將的名字。
老魂魄的手指順著碑文往下滑，當看到“隕星軌一戰，玄穹以殘魂護玉帝，攜星辰之淚補星脈，魂散于星河”時，渾濁的眼楮里突然涌出淚水。他想起草屋前那道金光，想起災後田里重新抽芽的莊稼，想起女兒抱著他說“爹爹，天不塌了”的模樣，喉嚨里像是堵了塊石頭，半晌才擠出一句︰“原來……是你啊。”
越來越多的魂魄停下腳步，圍在石碑旁。有穿著官服的魂魄，看著碑文中“玄穹曾于人間斬妖除魔，護百姓安寧”的記載，想起自己為官時遇到的那場瘟疫，當時城中突然出現一位白衣仙人，用仙力淨化了水源，救了滿城百姓；有穿著嫁衣的魂魄，看到“玄穹助狐帝守護妖界，與萬妖結友”的句子，突然想起自己生前遇到的那只白毛小狐，小狐曾送給她一朵能驅邪的月華草，說這是“玄穹仙將朋友的東西”；還有些魂魄來自仙界和魔界，他們曾見過玄穹練兵的模樣，見過他在魔界禁地種桂花樹的身影，此刻看著碑文，過往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
“我當年在凌霄殿當差，見過玄穹仙將！”一個穿著仙侍服飾的魂魄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激動，“他每次練兵回來，都會給殿外的仙童帶瑤池的桂花糕，一點架子都沒有。”
“我在魔界見過他！”另一個渾身裹著黑氣的魂魄接話，語氣里滿是敬佩，“他為了學噬影術，在禁地練了三個月，手臂上的傷從來沒斷過，卻沒喊過一句疼。後來他還用噬影術幫魔界除了作亂的暗影魔，重樓大人都夸他是個好漢子。”
“他是真正的英雄啊。”一個年幼的魂魄小聲說，他是三百年前隕星雨里喪生的孩子，當時玄穹的殘魂曾用仙力護住了他的魂魄，讓他沒有被星力灼燒。此刻看著碑文，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位穿著銀甲的仙將，正笑著對他說“別怕，有我在”。
議論聲漸漸平息，魂魄們都安靜地站在石碑前，有的在輕聲念著碑文，有的在默默流淚，有的則望著忘川河的方向，像是在緬懷那位逝去的仙將。冥王站在望鄉台上，看著這一幕，心里泛起一陣暖意。他想起玄穹生前說過的話︰“守護不是為了被記住，而是為了讓大家能好好活著。”可此刻他知道，這樣的英雄，值得被所有生靈銘記。
肖飛是在三日後來到冥界的。他收到冥王的傳訊，說忘川河畔立了玄穹的石碑，便立刻帶著靈玉佩趕了過來。剛踏上奈何橋，就看到一群魂魄圍在石碑旁，其中一個老魂魄正用手指著碑文中的某一段，給身邊的小魂魄講解玄穹當年在人間的故事。
“肖飛仙友。”冥王從望鄉台上走下來，對著肖飛拱手道。
肖飛回了一禮，目光落在石碑上，聲音有些沙啞︰“多謝冥王，為玄穹立此碑。”
“他值得。”冥王看著石碑，語氣鄭重，“這些日子，過往的魂魄都會來這里看看，有的會給石碑上灑些花瓣，有的會留下自己的故事，說玄穹曾幫過他們。玄穹的故事，已經成了冥界的慰藉，很多魂魄因為他的故事，不再害怕輪回，反而對來世充滿了希望。”
肖飛走到石碑前，指尖輕輕拂過碑面上的字跡，靈玉佩突然發出一陣柔和的金光，與石碑上的字跡相互呼應。他想起玄穹當年帶著他修煉的日子，想起玄穹在歸墟封印前對他說“五界的未來就交給你們了”，眼眶不由得紅了。
“玄穹，你看，大家都記得你。”肖飛輕聲說，像是在對玄穹的殘魂說話，“五界現在很安穩，人間的百姓過上了好日子，妖界的月華草開得很茂盛，魔界的桂花樹也開花了，仙界的桂花釀也釀好了。你放心，我們會繼續守護好五界，不會讓你失望的。”
靈玉佩的光芒越來越亮，碑面上的字跡也泛起一層金光，像是玄穹在回應肖飛的話。圍在石碑旁的魂魄們都驚訝地看著這一幕，有的甚至跪了下來，對著石碑拜了拜。
“是玄穹仙將有回應了嗎？”一個魂魄激動地說。
“一定是！他在天上看著我們呢！”另一個魂魄接著說。
肖飛看著這一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知道，玄穹雖然已經魂散，但他的精神卻永遠留在了五界，留在了每一個被他守護過的生靈心中。
又過了幾日，雅玲和月飛也來到了冥界。雅玲是听說了石碑的事，特意從人間趕來的，她還帶來了人間百姓為玄穹折的紙鶴，每只紙鶴上都寫著對玄穹的祝福。月飛則是從妖界過來的，他手里拿著一束月華草，是妖界的小狐狸們讓他帶來的，說要把這束花放在玄穹的石碑前，感謝他當年對妖界的守護。
三人站在石碑前，將紙鶴和月華草放在石碑旁。雅玲看著圍在石碑旁的魂魄，輕聲說︰“玄穹的故事，不僅在冥界流傳，人間也有很多人記得他。我們在江南水鄉建了守護祠，每年都會有人去祭拜他，孩子們還會畫他的畫像，說要像他一樣，做個守護別人的人。”
“妖界也是。”月飛接著說，“月華草開了之後，小狐狸們用花瓣釀了月華酒，每次喝酒的時候，都會給玄穹留一杯。狐帝的日記里寫了很多玄穹的故事，現在妖界的小妖怪們都把玄穹當成偶像，說以後要像他一樣，守護妖界，守護五界。”
肖飛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冥王︰“這是我整理的玄穹的故事，里面有他在五界各地的經歷，還有大家對他的回憶。我想把它刻在石碑的背面，讓更多的人知道玄穹的故事。”
冥王接過小冊子，翻開看了幾頁，里面的文字樸實卻充滿了感情，有仙者的回憶，有妖的講述，有魔的感慨，還有人間百姓的感恩。他抬頭看向肖飛，眼中滿是贊許︰“好，我這就讓人刻上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忘川河畔的石碑前總是圍著不少魂魄。有的魂魄在這里找到了慰藉，有的魂魄在這里堅定了信念，還有的魂魄在這里許下了來世的願望——要做一個像玄穹一樣的人，用自己的力量守護身邊的人。
玄穹的故事，就這樣在冥界流傳著，順著忘川河的水流，傳到了五界的每一個角落。它像是一束光，照亮了生靈們前行的路，也像是一份約定，提醒著每一個人，守護的信念永遠不會消散。
冥王偶爾還會站在望鄉台上，看著石碑前的魂魄們，看著忘川河上飄著的紙鶴，看著石碑旁盛開的月華草。他知道，玄穹從未離開，他的故事，他的精神，會永遠留在五界，留在每一個渴望和平、向往美好的生靈心中。而這忘川河畔的石碑，也會永遠矗立在這里，記錄著一位仙將的傳奇，見證著五界的安寧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