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守歌
肖飛的靴底碾過昆侖墟邊緣最後一寸凍土時，指尖的靈玉佩突然泛起一陣溫熱。這暖意不同于以往應對危機時的急促灼燙，倒像初春融雪時，第一縷曬透冰層的陽光，順著血脈慢悠悠淌進心口。他抬頭望向遠處被雲霧裹著的歸墟入口，往日總縈繞在那里的淡淡黑氣，此刻竟消散得無影無蹤，只余下一片澄澈的光暈，在天地間輕輕晃蕩。
風裹著昆侖山頂的雪粒掠過耳畔，肖飛下意識攏了攏衣襟。自打三個月前補全星脈，五界雖重歸安穩，但歸墟作為上古遺留的裂隙，始終是他心頭放不下的牽掛。按玉帝囑托，他每月都會來此巡查封印，上個月來時，封印還透著股能滲進骨縫的寒氣，今日卻像被裹了層暖陽，連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溫潤起來。
“奇怪。”他握緊腰間的青鋼劍，腳步放輕了些。那道橫跨歸墟入口的金色封印，此刻竟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原本稀薄如紗的光層，如今厚重得如同凝結的霞光，每一縷金光都在緩緩流動，隨著呼吸般的節奏起伏。他走近幾步，指尖還未觸到封印，耳畔忽然飄來一陣極輕的聲音。
不是風聲掠過岩壁的呼嘯，也不是歸墟深處偶爾傳來的裂隙嗡鳴，而是一段斷斷續續的調子。調子裹著些微的蒼涼，卻又藏著股說不出的堅定，像極了當年玄穹仙將在練兵場上傳授給天兵的《鎮岳曲》。肖飛猛地頓住腳步，眼眶瞬間熱了。
他還記得剛入仙界那年，跟著老兵們在演武場操練。玄穹仙將總是一身銀甲，長槍斜挎在身後，站在高台上親自哼著《鎮岳曲》為他們打節拍。那時候的曲子激昂得能震落枝頭的積雪，每個音符都透著股一往無前的銳氣。可此刻從歸墟深處傳來的調子，卻慢了許多，溫柔得像是母親哄孩童入睡時哼的搖籃曲，連尾音都帶著淡淡的暖意。
“玄穹仙將？”肖飛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歸墟邊緣傳開，很快被金色的光暈吞沒。只有那歌聲還在繼續，從《鎮岳曲》的前奏慢慢轉到副歌，每個音符都像是沾了星光，輕輕落在他的肩頭。他深吸一口氣，再次伸出手——這一次，指尖穩穩地觸到了封印。
沒有預想中的冰冷，也沒有以往觸踫時的滯澀感，指尖傳來的竟是股溫熱的力量，像是有人用掌心輕輕托著他的手。這股力量順著指尖往上爬，流過手腕，鑽進心口，與靈玉佩的暖意交織在一起。肖飛閉著眼，能清晰地分辨出這股力量的氣息︰是當年在妖界禁地，玄穹殘魂指引他找月華草時，空氣中飄著的清冽；是在魔界禁地，重樓挖出隕星魔晶時，魔晶上殘留的厚重；也是在冥界奈何泉旁，玄穹殘魂與冥王定下約定時，泉水里漾著的溫潤。
“您還在這里守護著，對嗎？”肖飛的聲音有些發顫。話音剛落，掌心的暖意忽然輕輕晃了晃，像是在點頭回應。他緩緩睜開眼，腦海里浮現出玄穹仙將的模樣︰銀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眉頭微蹙時帶著幾分嚴肅，可看向天兵們的眼神，又藏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不知過了多久，肖飛才慢慢收回手。封印上的金光依舊在流動，歸墟深處的歌聲也沒停歇，只是調子漸漸輕快起來，像是玄穹仙將看到他來了，特意加快了節奏。他低頭看了看掌心，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暖意，靈玉佩也在胸口輕輕發燙，像是在與歸墟深處的力量呼應。
“您放心，五界現在很好。”肖飛對著歸墟深處輕聲說，聲音裹著風飄向裂隙深處，“玉帝在凌霄殿種了好多桂花和桃花，上個月我去看時，花苞都冒出來了；瑤池的桂花釀也快好了，王母說等釀好，要先給您留一壺；妖界的月華草開了銀色的花，小狐狸們把花瓣收集起來，釀了月華酒，還說要請您嘗嘗；魔界的桂花樹也開花了，重樓泡了桂花酒，放在當年您埋種子的地方，說等您回來一起喝。”
他頓了頓，指尖摩挲著靈玉佩上的紋路，又補充道︰“冥界的忘川河特別平靜，渡船再也沒沉過；人間的百姓在各地建了守護祠，每次過節，都有人帶著鮮花和美酒去祭拜您。我也會好好守護五界，不辜負您的期望。”
話音落下的瞬間，歸墟深處的歌聲忽然高了幾分，像是在為他鼓勁。封印上的金光也亮了亮，灑下一片溫暖的光，將肖飛整個人籠罩其中。他笑著眨了眨眼，轉身準備離開——得趕緊把這里的情況告訴玉帝，告訴五界的守護者們，玄穹仙將從未離開。
走了沒幾步，肖飛又回頭望了一眼。封印上的金光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歸墟深處的《鎮岳曲》還在斷斷續續地飄出來，調子繞著岩壁轉了幾圈，輕輕落在他的發梢。他握緊腰間的青鋼劍，腳步變得更加堅定——有玄穹仙將在這里守護，有五界守護者們一起努力，和平一定會永遠延續下去。
回去的路上，靈玉佩始終保持著溫熱，像是玄穹仙將在陪著他一起走。風掠過林間，卷起幾片落葉，肖飛想起剛才在歸墟邊緣感受到的暖意，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笑。他路過一片松林時，忽然听到不遠處傳來清脆的笑聲，抬頭一看，是幾個年輕的仙童在練劍。
仙童們的動作還很生疏，握著木劍的手時不時會發抖，卻學得格外認真。肖飛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他們，忽然想起了當年的自己。那時候他也和這些仙童一樣，連握劍的姿勢都不對，是玄穹仙將走過來，手把手教他調整手勢，還笑著說︰“練劍先練心，心穩了，劍自然就穩了。”
“肖飛仙師！”一個穿藍布衫的仙童發現了他，舉起木劍揮了揮，“您要不要來教教我們？老兵說，您當年是玄穹仙將親自教出來的！”
肖飛走過去，接過仙童遞來的木劍。指尖剛踫到劍柄，靈玉佩忽然熱了些，像是玄穹仙將在為他鼓勁。他握著木劍，慢慢擺出當年玄穹教他的起手式，輕聲說︰“這是玄穹仙將當年教我的第一個招式，叫‘守心式’。練劍不只是為了戰斗，更是為了守護——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人，守護五界的和平。”
仙童們圍過來，認真地跟著學。肖飛一邊糾正他們的姿勢，一邊講起玄穹仙將的故事︰講他在隕星軌上用殘力護玉帝，講他在五界各地留下的守護，講他從未真正離開。夕陽西下時，仙童們的家長來接他們，孩子們還拉著肖飛的衣角，吵著要再听玄穹仙將的故事。
“等下次我來巡查歸墟，再給你們講好不好？”肖飛揉了揉仙童的頭。看著孩子們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他忽然明白，玄穹仙將的守護，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堅持——而是像這樣，把信念一點點傳遞下去，讓更多人帶著這份初心，守護五界的安寧。
肖飛繼續往凌霄殿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路過瑤池時，他特意繞進去看了看——那幾棵桂花樹的枝頭，果然綴滿了小小的花苞，再過些日子，就能聞到滿池的桂花香了。他想起玄穹仙將在瑤池宴上留下的那句“瑤池的桂花該開了，別忘了釀酒”，忍不住笑了。
回到凌霄殿時，天色已經暗了。玉帝正坐在花樹下，手里握著承影劍，劍鞘上的血紋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紅光。看到肖飛回來，玉帝笑著站起來︰“怎麼樣，歸墟的封印還好嗎？”
肖飛點點頭，把在歸墟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告訴了玉帝。從封印上的金光，到歸墟深處的《鎮岳曲》，再到掌心感受到的暖意，他講得格外仔細，連靈玉佩的呼應都沒落下。玉帝听著，眼眶漸漸濕潤了，他抬頭望向歸墟的方向，輕聲說︰“我就知道，他不會就這麼離開的。當年他說要守護五界，就一定會守到底。”
兩人並肩站在花樹下，月光灑在他們身上，也灑在承影劍上。劍鞘上的血紋與肖飛的靈玉佩相互映襯，像是玄穹仙將就站在他們身邊，一起望著五界的萬家燈火。遠處傳來幾聲夜鳥的啼叫，歸墟深處的歌聲似乎還在耳邊回蕩，那首《鎮岳曲》，跨越了時空，跨越了生死，成了五界永恆的守護之歌。
“明日我要去趟歸墟。”玉帝忽然說，手指輕輕拂過承影劍的劍鞘，“我想親自去看看他，順便把瑤池的桂花釀帶去——當年答應過他，要一起喝桂花酒的。”
肖飛看著玉帝眼中的溫柔，輕輕點頭︰“我陪您一起去。”
那天晚上，肖飛回到自己的住處，把在歸墟的經歷寫進了《五界守護錄》。他在末尾寫道︰“玄穹仙將從未離開，他的力量藏在封印里，藏在《鎮岳曲》里，藏在每個守護者的心里。只要我們還記得這份守護，五界的和平就永遠不會消失。”
寫完時，窗外的月光正好灑在書頁上。肖飛摸了摸胸口的靈玉佩，那里依舊溫熱。他知道，往後的每一個月，他都會按時去歸墟巡查——不只是為了完成玉帝的囑托，更是為了赴一場與玄穹仙將的約定，听一听那首永遠不會落幕的《鎮岳曲》。
而歸墟深處，金色的封印還在緩緩流動，輕柔的歌聲裹著星光，飄向五界的每一個角落。那是玄穹仙將的守護，也是五界生靈心中最溫暖的信念——只要有人記得，只要有人傳承，守護就永遠不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