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邀約
忘川河畔的風帶著潮濕的涼意，肖飛將界心玉佩收入懷中時，指尖還殘留著仙界瑤池的溫潤。那枚通透的玉佩里仿佛鎖著一縷仙氣，每當五界有異動，便會發出細碎的嗡鳴。此刻它安靜得像塊普通玉石，倒讓肖飛生出幾分不真實的恍惚。
從瑤池歸來的路比來時輕快許多。仙尊們贈予的“界心玉佩”在袖中微微發燙，那是五界靈氣交融的溫度。他想起仙尊們垂首時雪白的長須掃過雲紋道袍，想起瑤池里倒映的星辰如何隨著他們的話語泛起漣漪——那些活了萬載的仙人，眼底竟也藏著如孩童般的期盼。
“三界之內，魔界最是難測。”臨行前，太白金星握著他的手如是說，骨節分明的手指上還沾著丹爐的灰燼，“肖小友，非是老道多慮，只是那魔域之地，連輪回樹的根須都不敢深扎啊。”
肖飛當時只笑了笑。他見過輪回樹的全貌，那棵貫穿五界的巨樹在魔界邊境確實長勢稀疏，漆黑的枝干上掛著凝結的熔岩，像一串串凝固的血珠。可他也記得在熔岩湖底摸到輪回樹碎片時，指尖傳來的並非暴戾，而是一種壓抑太久的渴望，像埋在灰燼里的火種，只缺一陣能讓它復燃的風。
風確實來了，卻帶著硫磺的氣息。
當黑袍人從虛空里顯形時，肖飛正走過人界與魔界的臨界線。那里的天空是詭異的紫灰色，一半掛著人界的殘陽，一半浮著魔界的血月，兩種光芒在他腳邊交織成扭曲的光斑。黑袍人的出現沒有驚動任何生靈，連空氣都仿佛被他周身的氣息凍結，只有忘川河的流水依舊嘩嘩作響，像是在低聲預警。
“肖先生。”黑袍人開口時，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粗糲中帶著金屬的質感。他沒有抬頭，兜帽的陰影遮住了整張臉，只能看到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從黑袍里伸出，托著一卷黑色的信紙。信紙邊緣用金線繡著繁復的魔紋，那些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蠕動，像一群甦醒的小蛇。
肖飛沒有立刻去接。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魔氣——與上次在熔岩湖感受到的不同，這股氣息雖依舊灼熱，卻少了幾分侵略性，更像是一層精心編織的保護殼。他想起修復輪回樹時，魔界的熔岩如何從狂躁的奔涌轉為平穩的流動，那些翻滾的岩漿里，似乎也藏著某種未曾言說的改變。
“魔界的信使？”肖飛的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那是一把用輪回樹的枝干鍛造的長劍，此刻正發出輕微的震顫。劍能感知到惡意，而現在，它的震顫更像是一種警惕的試探。
黑袍人沒有動，只是將信紙又往前遞了遞“吾主親筆，邀先生入魔界一敘。”他的語氣平淡得近乎刻板，卻在提到“吾主”二字時，聲音里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像是敬畏，又像是……期待？
肖飛接過信紙的瞬間，指尖被燙了一下。不是火焰的灼燒，而是一種類似靈力沖擊的灼熱，順著手臂蔓延至心口。他低頭看向信紙，黑色的封面上沒有署名，只有一個用暗紅色顏料繪制的圖騰——一只展翅的玄鳥，鳥喙餃著一朵燃燒的曼陀羅。
這是魔界首領的徽記。肖飛在輪回樹的記憶碎片里見過，那玄鳥曾是魔界的守護神獸，卻在萬年前的三界大戰中與仙界的青龍同歸于盡。如今這個圖騰再次出現，是昭示著某種回歸，還是另一場風暴的序幕？
他展開信紙，墨跡是暗金色的，在紫灰色的光線下泛著奇異的光澤。字跡蒼勁有力，筆畫間卻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顫抖，仿佛書寫者在極力控制著某種洶涌的情緒。
“肖飛先生親啟
萬載光陰，魔域之地岩漿為淚，焦土為殤。昔年因吾輩執念，致五界失衡，生靈涂炭，輪回樹亦遭其殃。今見先生以凡人之軀，補輪回，續生機，方知過往之謬。
魔域已立新規，廢殺伐，止征戰，願與各界共守平衡。特備薄禮，邀先生蒞臨魔宮，觀吾界新貌，證和平之諾。若蒙應允，當以最高之禮相待。
魔界首領 蒼燁 頓首”
信的末尾，那個“燁”字的最後一筆拖得很長，墨色也比其他字深了許多，像是一滴凝固的血。肖飛將信紙湊近鼻尖，聞到了淡淡的硫磺味里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花香——那是魔界特有的幽冥花，傳說只在放下執念之人的居所附近綻放。
“你主為何會認為我會應邀？”肖飛抬眼看向黑袍人，陽光正從他身後的人界地平線落下，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觸踫到黑袍人的腳邊。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頓了一下，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在他臉上停留了許久。
“吾主說，”黑袍人沉默片刻，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情緒，那是一種混雜著困惑與篤定的語氣，“先生是唯一見過輪回樹全貌的人，自然明白，五界之中，缺一不可。”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肖飛的心湖，漾起層層漣漪。他確實見過輪回樹的全貌，見過那棵巨樹如何將根系深入五界的每一寸土地，見過人界的炊煙、仙界的祥雲、魔界的熔岩、妖界的草木、靈界的星光如何在它的枝葉間交融共生。他一直以為自己守護的是五界的平衡，此刻才猛然驚覺，所謂平衡，從來不是隔絕與對峙，而是理解與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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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魔界……那個在傳說中充斥著殺戮與黑暗的地方，真的能放下過往的仇恨嗎？肖飛想起在熔岩湖底看到的景象那些被岩漿包裹的骨架，有的是魔界的魔物，有的卻是仙界的仙人，他們的骨骼在高溫下糾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萬年前的戰爭，受傷的又何止是一方？
“先生若有顧慮，”黑袍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聲音放低了些，“吾主願以幽冥花為誓。此花在魔域生于誠心，死于妄念，若有虛言，花海自枯。”
幽冥花……肖飛想起輪回樹碎片里的記載，那是一種比魔界的黑曜石更堅硬的承諾。他抬頭望向魔界的方向，血月已經完全升起，將那片土地映照得如同燃燒的煉獄。可就在那片血色的盡頭，他似乎看到了一點微弱的綠光——那是幽冥花的顏色，像一顆顆在黑暗中跳動的心髒。
“好，我去。”肖飛將信紙折好，收入懷中。界心玉佩在這時輕輕震動了一下，發出柔和的光芒，像是在回應他的決定。
黑袍人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干脆，兜帽下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請隨我來。”
他轉身走向那片被血月籠罩的土地，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竟帶起一串細碎的魔紋，在地面上組成一條蜿蜒的路徑。肖飛跟在他身後，每走一步，腳下的土地便從人界的黃土變成魔界的黑石，溫度也隨之升高，空氣中的硫磺味越來越濃，卻奇異地並不刺鼻，反而像是某種古老的燻香。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的景象漸漸發生變化。原本荒蕪的黑石地面上，開始出現零星的綠色——那是一種葉片呈鋸齒狀的植物，葉片邊緣泛著淡淡的紅光，卻在血月的照耀下顯得生機勃勃。肖飛蹲下身，指尖輕輕觸踫葉片，感受到里面流淌著溫和的魔氣，與他在輪回樹碎片里感受到的那種渴望如出一轍。
“這是‘息壤草’，”黑袍人停下腳步，解釋道，“吾主下令，凡魔域之內，皆需種植此草，以淨化戾氣。”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如今已有三成土地長出了息壤草。”
肖飛站起身，看向遠方。在血月的光芒下，他能看到成片的息壤草如同綠色的浪潮，在黑色的大地上蔓延，其間還點綴著點點幽藍的光——那是幽冥花，一朵挨著一朵，組成了一片閃爍的花海。
他忽然想起在妖界的生靈節上，那只兔子遞給他的小花，想起在人界古寺里听到的鐘聲，想起在靈界鏡面湖上看到的五界生靈互助的畫面。原來平衡的種子，早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發芽。
“前面就是魔宮了。”黑袍人指著前方的一座山峰。那山峰並非黑色，而是由一種暗紅色的岩石構成，山頂上矗立著一座宮殿，宮殿的穹頂並非尖頂，而是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在血月的照耀下泛著柔和的光芒。
肖飛跟著他走上通往宮殿的石階，石階兩旁種滿了幽冥花，每一朵都在輕輕搖曳，仿佛在向他致意。他能听到周圍傳來細微的聲響，像是魔物們在低聲交談，那些聲音里沒有了往日的暴戾，反而帶著好奇與友善。
走到宮殿門口時，黑袍人停下腳步，掀開了兜帽。那是一張年輕的臉，皮膚是魔界特有的淡紫色，眼楮卻是純淨的琥珀色，像兩顆被岩漿打磨過的寶石。“在下墨塵，”他微微躬身，“吾主已在殿內等候。”
肖飛點頭，邁步走進宮殿。殿內沒有他想象中的陰森，反而明亮得很——牆壁上瓖嵌著無數發光的晶石，將整個大殿映照得如同白晝。大殿的盡頭，一個身著暗紅色長袍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站在一扇巨大的窗前，望著窗外的花海。
听到腳步聲，那人緩緩轉過身。他的面容竟與人類無異，只是眉心有一道暗紅色的印記，像一片燃燒的楓葉。他的眼楮很深，里面仿佛盛著整個魔界的星空，看到肖飛時，那雙眼楮里泛起一絲笑意，像冰雪初融。
“肖先生，久仰。”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與信上的字跡一樣，帶著一種歷經滄桑後的平靜，“我是蒼燁。”
肖飛看著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魔界會有這樣的改變。在蒼燁的眼楮里，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東西——對五界平衡的渴望，對過往錯誤的愧疚，以及對未來的期盼。
“蒼首領。”肖飛微微頷首，“多謝相邀。”
蒼燁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掌心有一道陳舊的傷疤，像是被某種利器劃傷。“請隨我來，”他笑著說，“我讓你看看，魔界真正的樣子。”
他們走出大殿，來到宮殿後的一座高台。從高台上望去，整個魔界的景象盡收眼底——成片的息壤草在風中起伏，幽冥花海如同藍色的星河，魔物們在田間勞作，孩子們在草地上嬉戲，遠處的熔岩河平穩地流淌著，在血月的照耀下泛著金色的光芒。
“萬年前，我曾以為力量是一切，”蒼燁的目光掠過這片土地，聲音里帶著一絲悵然，“直到看到輪回樹因我們而枯萎，看到生靈因戰爭而凋零，才明白，真正的強大，是守護，不是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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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飛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他想起輪回樹修復後，魔界的那片枝葉如何抽出新芽，想起界心玉佩此刻的平靜，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看到的那些改變。原來五界的和諧，從來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只要願意邁出第一步，只要願意相信彼此，希望就會像幽冥花一樣，在黑暗中綻放。
“肖先生，”蒼燁轉過頭，目光誠懇，“魔界願意以誠心換信任，你願意做我們與五界溝通的橋梁嗎？”
肖飛看著他，又看向遠方那片在血月照耀下依舊生機勃勃的土地，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從懷中取出界心玉佩，玉佩在他掌心發出柔和的光芒，與遠處的幽冥花海交相輝映。
“我願意。”他說。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魔界的幽冥花都綻放開來，藍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蔓延，與天上的血月、地上的息壤草、遠處的熔岩河組成了一幅奇異而和諧的畫面。輪回樹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溫柔地包裹著這片曾經充滿戾氣的土地，也包裹著兩個來自不同世界，卻有著共同心願的人。
肖飛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五界的和平之路還很長，還會有許多困難和挑戰。但此刻，站在這片正在重生的土地上，感受著五界靈氣交融的溫暖，他無比確信，只要彼此理解，彼此信任，那條路就一定會通向光明的未來。
高台之下，墨塵和其他魔物們仰望著天空，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遠處的輪回樹輕輕搖曳，枝葉間落下點點星光，像是在為這片土地，為五界的新生，送上最溫柔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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